笛飞声的话语如同冰锥,瞬间刺穿了房间内短暂的平静。阿沅身上那若有若无的异香,像是一条无形的毒蛇,缠绕上李莲花的心头。
他立刻再次仔细检查阿沅,指尖搭上她纤细的手腕,凝神感知其脉搏。孩子的脉象初探之下似乎并无大碍,只是有些受惊后的紊乱,但若屏息细查,在那平稳的跳动之下,竟隐隐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蛛丝般游弋不定的滞涩感。这绝非寻常病症!
李莲花脸色愈发难看。他行医多年,对疑难杂症、奇毒怪蛊皆有涉猎,此刻几乎可以断定,阿沅并非仅仅沾染了香气,而是被种下了某种极其隐蔽的蛊毒!这蛊毒潜伏极深,若非笛飞声感知超群,若非他医术精湛且心存警惕,绝难在初期发现。
对方的手段,竟如此阴毒!连一个八岁的稚子都不放过!是为了以此胁迫他?还是这蛊毒本身,就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
“如何?”笛飞声见李莲花神色变幻,冷声问道。他虽然不通医理,但对气息和生命状态的感知却无人能及,也察觉到了阿沅体内那丝不协调的“异物感”。
“是蛊。”李莲花收回手,声音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一种潜伏极深的蛊,我一时无法判断其种类和发作条件,但绝非善类。”
他看向笛飞声,眼神锐利:“必须尽快弄清这蛊的来历和解法。南疆蛊术千奇百怪,若延误时机,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什么休整,什么按兵不动,都已不再适用。阿沅的安危,成了压倒一切的首要之事。
就在这时,乌素带着采购的衣物和食盒回来了。她敏锐地察觉到房间内凝重的气氛,以及李莲花异常难看的脸色。
“少主,出了何事?”
李莲花将阿沅中蛊之事简要说了一遍。乌素闻言,眼中瞬间迸发出冰冷的杀意,握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他们竟敢对阿沅下手!”她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现在不是动怒的时候。”李莲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方在暗,我们在明。他们给阿沅下蛊,必有图谋。在摸清对方底细和蛊毒特性之前,不宜打草惊蛇。”
他沉吟片刻,快速吩咐道:“乌素,你立刻去查探镇上那几道监视我们的气息,看看他们是否有异动,或者身上是否带有南疆特征的物品、气味。切记,只探查,勿动手。”
“是!”乌素领命,身影一闪即逝。
李莲花又看向笛飞声:“阿飞,有劳你护法,我需要立刻为阿沅行针,尝试暂时封住那蛊虫的活动,延缓其发作,并进一步探查其特性。”
笛飞声点了点头,走到房门处,抱臂而立,虽未摆出什么架势,但周身气息已与整个房间融为一体,任何外来的窥探或袭击,都休想瞒过他的灵觉。
李莲花不敢耽搁,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古朴的针囊,里面整齐排列着长短不一、材质各异的银针。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杂念,指尖捻起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真气微吐,针尖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毫光。
他手法轻柔而精准,依次将银针刺入阿沅头顶、后颈、心口周围的几处大穴。银针入体,阿沅在睡梦中微微蹙了蹙眉,似乎有些不适,但并未醒来。李莲花指尖内力流转,通过银针小心翼翼地探入阿沅细弱的经脉,如同最精密的工匠,试图捕捉并束缚那条潜藏的“毒蛇”。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与内力。不过片刻,李莲花额上已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比方才更加苍白。他内力本就不济,强行运功行针,无异于雪上加霜。
笛飞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并未出声打扰。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内静得只能听到阿沅平稳的呼吸声和李莲花略显粗重的喘息。
突然,李莲花捻动银针的手指微微一颤,闷哼一声,嘴角渗出一缕血丝。他强行切断了与那蛊虫的感知联系,迅速将银针起出。
“怎么样?”笛飞声问道。
李莲花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无比凝重:“好阴毒的蛊!此蛊并非直接伤人,而是……如同种子,扎根于宿主心脉附近,以宿主生机为养分,缓慢成长。我方才试图探查,竟隐隐感受到一丝……类似那‘迷心香’般,惑乱心神的气息。若待其‘成熟’,阿沅恐怕会……”
会变得如同元宝山庄那些被控制的仆役一般,失去自我,沦为行尸走肉!甚至更糟!
幕后之人,不仅要利用阿沅牵制他,更是想将阿沅也变成他们的“藏品”或工具!
此等手段,简直丧心病狂!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鸟鸣。是乌素约定的信号。
李莲花与笛飞声对视一眼。
笛飞声身形微动,已至窗边,推开一丝缝隙。
只见楼下街道上,原本在对面茶楼和街角货摊监视的人,此刻正混在人群中,看似无意地朝着镇外方向移动。而客栈斜对面巷口的那人,则依旧隐在阴影里,但目光却不再聚焦于客栈,反而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他们要撤?”李莲花走到窗边,也看到了这一幕。
“不像。”笛飞声目光冰冷,“更像是……换防,或者,在等待什么。”
乌素的身影如同轻烟般从另一扇窗户掠入房间,低声道:“少主,那三人很警惕,我未能靠得太近。但他们身上,确实都带着一种淡淡的、与山庄异香同源的气味,而且……其中一人腰间悬挂的饰物,似乎是南疆特有的‘黑曜石’,上面刻有怪异的图腾。”
线索再次指向南疆!
李莲花心下了然。对方显然知道他们已经察觉了监视,甚至可能猜到他们发现了阿沅的异常。此刻的动向,无非两种可能:一是认为他们已成瓮中之鳖,准备收网;二是有更大的图谋,暂时不想正面冲突。
无论哪种,此地都已不能再留!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清水集,前往南疆!”李莲花决然道,“阿沅身上的蛊毒拖延不得,必须找到下蛊之人或知晓此蛊来历的南疆蛊师!”
他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沉睡的阿沅,眼中满是疼惜与坚决。
“乌素,准备一下,我们即刻动身。”
“是!”
李莲花走到桌边,提起笔,快速写下一张药方,交给乌素:“按方抓药,要快。这些药材能暂时稳固心脉,压制蛊虫活性,路上需按时给阿沅服用。”
乌素接过药方,再次离去。
房间内,李莲花看着窗外那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小镇,眼神锐利如刀。
清水集,这潭清水,底下藏的可不是鱼虾。
而是择人而噬的鳄鱼。
而他们,必须在这鳄鱼彻底露出獠牙之前,带着一线生机,冲向南疆那片更加神秘莫测的土地。
笛飞声站在他身侧,目光同样投向远方,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对那所谓的“南疆”,生出了一丝名为“兴趣”的东西。
毕竟,能让李莲花如此郑重其事,甚至不惜拖着残躯也要立刻前往的地方,想必不会让他失望。
至少,不会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