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呼啸,吹得汉军中军大帐猎猎作响。
“报——”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进大帐,他甚至来不及行礼,便用尽全身力气喊道。
“启禀将军!军师!金城有异动!”
“三万西凉精锐兵马已出城,正向街泉亭方向急行军!”
什么?
一言既出,整个大帐瞬间炸开了锅。
“三万精锐!”
“韩遂这是疯了!他要跟我们决一死战!”
“不好!马超将军危险了!”
“他手上只有一万疲敝之师,如何抵挡三万西凉铁骑!”
“快!快派兵增援啊!”
诸将大惊失色,刚刚因夺下街泉亭而产生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忧虑和恐慌。
所有人的目光,都焦急地投向了主将徐荣。
徐荣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手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然而,就在这片嘈杂与慌乱之中,军师法正却端坐于帅案之后,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带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这副从容不迫的姿态,与周围焦灼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名性急的将领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对着法正急道。
“军师!火烧眉毛了!马将军危在旦夕,您怎么还……”
法正放下茶杯,抬起眼皮,淡淡地扫了那名将领一眼。
这才缓缓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神态自若。
“韩遂出兵,乃是困兽之斗,早在我预料之中。”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
预料之中?
法正的手指在沙盘上轻轻一点,点在了金城的位置。
“诸位请想,街泉亭失守,粮道被断,韩遂困守孤城,是什么下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
“是死路一条。”
“他若死守,十日之内,军心必溃,全军饿死,城破人亡。”
“但他若出兵反扑街泉亭,尚有九死一生之机。”
法正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洞悉人心的锐利。
“韩遂此人,枭雄心性,他绝不会坐以待毙,他赌的,就是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这并非什么高明的计策,而是人性使然。”
听完这番话,帐内诸将恍然大悟,看向法正的眼神已经从焦急变成了敬畏。
原来,连敌人的心理和人性,都早已被军师算计在内。
孟达站在人群中,眼中异彩连连,心中对法正的谋略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才是真正的顶级谋士!
法正看着众人的反应,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我军的计策,本就是连环之计。”
“马将军奇袭街泉亭,是为第一步,名为‘攻其必救’。”
“韩遂果然尽起精锐,出城来救,此为第二步,名为‘诱敌出城’。”
他的手,从金城划过,重重地落在了街泉亭与金城之间的广阔原野上。
“那么现在,就该轮到我们走第三步了。”
法正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如同猎人般兴奋的笑容。
“围点打援!”
所有将领他们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法正,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原来从一开始,从法正指向街泉亭的那一刻起,一个巨大而精密的陷阱就已经布下。
他们以为马超的奇袭是终点,没想到,那仅仅是个开始!
韩遂自以为的绝地反击,拼死一搏,从头到尾都在军师的算计之中,正一步步踏入为他准备好的坟墓!
“军师神算!”
孟达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排众而出,对着法正深深一揖。
“末将愿为前驱,率军驰援街泉亭,为马将军分忧,为大将军建功!”
法正赞许地看了孟达一眼,随即转向徐荣。
“将军,在我得到斥候军报之前,最快的信使已经出发。”
徐荣精神一振。
“军师有何指令?”
“我已传令马将军,他麾下皆是轻骑,机动力远胜阎行的步骑混合大军。”
“故而,无需与敌军死守硬拼。”
“只需分出数支精锐骑兵,效仿草原狼群,日夜不停地袭扰阎行所部侧翼与后方。”
“令其不得安宁,拖延其行军速度,使其未到战场,便已疲于奔命!”
“这……”
有将领提出疑虑。
“袭扰虽好,但毕竟兵力悬殊,万一……”
法正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马将军用兵,我自然放心。”
“而我们,则要送他一份大礼。”
他看向孟达,沉声说道。
“我提议,立刻命军司马孟达,点齐两万关中兵马,其中需包含五千精锐步卒与神臂弩手,携带强弓硬弩,火速驰援街泉亭!”
“马将军的骑兵负责‘游’,孟达将军的步卒大阵负责‘守’!”
“一游一守,足以将阎行的三万大军拖死、耗死在街泉亭下!”
又有将领担忧地问道:
“军师,若分兵两万给孟达将军,我军主力仅剩十二万,韩遂若趁机从金城出击,我军无法合围?”
法正闻言,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出击?”
“此刻的韩遂,已将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了阎行身上,金城之内,守军不过四万老弱,他哪还有胆子出城?”
“此时的金城,就是一座死城!”
“我军主力,非但不能后退,反而要大张旗鼓,全军拔营,兵临城下!”
法正眼中寒意四射。
“我们就是要给城内的韩遂施加最大的压力,让他感觉我军随时可能攻城,让他不敢从城内抽调一兵一卒去支援阎行!”
“我们要让他眼睁睁看着阎行的三万精锐,被我们一口一口地吃掉,却无能为力!”
一套从军事打击到心理压迫的组合拳,打得在场所有将领心神摇曳,热血沸腾。
太狠了!
也太妙了!
徐荣听得双目放光,他猛地一拍帅案,发出一声巨响。
“好!”
“就依军师之计!”
他看向孟达,厉声下令。
“孟达听令!”
“末将在!”
孟达轰然应诺。
“命你即刻统领两万关中兵马,即刻出发,驰援街泉亭!此战若胜,为你请功!”
“末将遵命!定不辱使命!”
孟达接过令箭,眼中满是建功立业的渴望,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徐荣的目光扫过其余诸将,再次下令。
“传我将令!”
“全军拔营起寨,擂鼓进军!”
“目标,金城!”
“诺!”
震天的应诺声响彻夜空。
一场在旁人看来足以颠覆战局的危机,在法正的谈笑之间,竟化作了彻底埋葬敌军主力的绝佳战机。
很快,汉军大营的火把连成一片,巨大的营寨开始缓缓移动。
孟达率领的两万大军,如脱离主阵,向着北方的街泉亭方向疾驰而去。
而徐荣亲率的十余万主力,则军容严整,旌旗如林,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
向着那座已经岌岌可危的孤城,缓缓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