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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瓒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面色沉稳地轻挥衣袖道:不过是提前做些防备。毕竟战局瞬息万变,谁又能保证必胜?多留条后路总是稳妥的。
呼——
公孙范闻言如释重负:如此便好!我这就去布置。
去吧。公孙瓒颔首示意。
待公孙范远去,他方才深深叹息。
彭城郡内,典韦单骑立于城下喝道:陶谦!如今徐州九城已失其八,只剩这彭城孤悬。识时务者为俊杰,速速开城投降,本将或可劝说主公保全你陶氏满门!
混账!城头陶谦脸色煞白,怒发冲冠:典韦小儿!两军交战祸不及妻孥,你竟以我族人性命相胁,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莫非要让陆风背负千古骂名?
局势急转直下令他肝胆俱裂。前日还做着吞并豫州的美梦,转眼间徐州山河破碎。此刻追悔莫及——若非贪功冒进,何至于此?
典韦声震如雷:此乃本将私意,与主公何干?兵者诡道也,区区威胁算得什么?趁早决断!若肯归降,虽失田产却可保性命;若无大恶,放尔等离境也未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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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你执意死守城池,待我军攻破城门,条件便不会如此优渥了!
他本可立即发动攻势,惟愿减少将士伤亡。
以最小代价获取最大胜利,正是陆风传授的兵法精髓。
性命最为珍贵。
纵使破城,他也不会真的诛灭陶谦全族。
此举影响恶劣。
恐为陆风招致无谓仇怨,更会激起徐州豫州豪族的殊死抵抗。
你——
城头的陶谦既怒且惧,内心已然动摇。
典韦目力极佳,察觉陶谦犹疑,当即喝道:予你一日思量。时限一至,必挥师攻城!另奉劝一句——刘备早已率军西逃,莫再指望援兵!
言毕调转马头,率军撤回营寨。
此话当真?
陶谦脖颈僵硬地转向长子:刘备果真逃了?
陶商垂首应答:刚获密报。刘备确已西去,不是投奔吕布就是依附刘表......
岂有此理!我待刘备恩重如山!他素以仁义自居,怎能如此背信弃义?
陶谦目眦欲裂,难以置信。
原来那刘备的仁义之名,尽是虚伪!
陶商目光闪烁着低声道:若实在无路可走,不如献城归顺...
吴侯素来善待士族,我陶家也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若能归降,或许还能保全族人。况且母亲和弟妹们如今都在吴侯掌控之中。
他生性优柔寡断,遇事常犹豫不决。
但对亲人却极为重视,既不想自身遭遇不测,更不愿家人受到伤害。
眼下看来,归顺已是唯一选择。
陶谦闻言勃然变色,颤抖着指向长子,几欲厉声斥责,最终却化作一声长叹:唉...
沉默许久,他颓然摆手道:罢了!或许我本就不是称雄一方的材料,你更非此等人物。如此...也好。
老夫心力交瘁,城中事务就交由你处置了。归降之事全权由你负责,务必将亲眷平安接回。事成之后,我们举家迁往荆州隐居吧。老夫...实在倦了。
说罢,陶谦步履蹒跚地走下城楼。
陶商分明看见,父亲的身影突然佝偻了许多,仿佛瞬间苍老了数十载,透出垂暮之气。
父...
他心头一颤,抬手欲唤,终究还是忍住了。
不多时,陶商亲自出城面见典韦商议归降事宜。
典韦对其明智之举颇为赞许,对于陶商提出的释放家人并允许他们离开徐州的要求,也都一一应允。
议定条件后,陶商回城下令开启城门,令守城将士卸甲弃械,向陆家军投诚。
典韦欣然派人接收降卒。
典将军,不知家眷现下何处?可都安好?
见青龙营将士开始接管城池,陶商忍不住询问。
典韦笑道:令堂等人都在下邳城贵府安置。我家主公有令,不得惊扰陶氏族人。陶老大人昔日治理徐州勤勉为民,理应礼遇。
“之前那些狠话不过是战术威慑罢了,陶公子不必往心里去!”
这话让陶商胸口一阵发闷。
呵!合着那些话都是唬我的?
当然,瞅着典韦那张凶神恶煞的脸,陶商毫不怀疑——若真负隅顽抗,那些威胁迟早会变成现实。
有些话听过便罢,认真你就输了。
“吴侯既如此推崇家父,为何还要进犯徐州?”
陶商终究没憋住疑问。
典韦意味深长地打量他:“徐州几时成你家的了?这分明是大汉疆土,是徐州百姓的徐州!我家主公不过是想让它重归百姓,让大伙过上好日子。”
“陶公子怕是没见过如今的青州、兖州吧?当初那儿比徐州惨多了,百姓活得猪狗不如。可这才几年光景?青州已是大汉十三州最富庶之地,百姓日子比蜜还甜!”
“陶使君治徐州确有两下子——但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跟我家主公的地盘比,根本不在一个台面上!”
说着他重重拍了下陶商肩头:“所以归顺吴侯,才是徐州百姓的福分!”
“听我句劝,别惦记什么荆州。那儿士族豪强扎堆,从兖州青州逃过去的也不少,哪有陶家立足之地?”
“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有——过几年我家主公照样打过去!到时候你们往哪逃?与其当丧家犬,不如现在踏踏实实留下!”
也就是瞧陶商识相又本分,典韦才掏心窝子说这些。换个人?他连眼皮都懒得抬。
“这......”
陶商彻底被说懵了。
因为仔细想想——这番话竟该死的有道理!
徐州尚且士族盘根错节,荆州那种龙潭虎穴......
局势恐怕相差无几。
南下逃难的世家大族汇聚荆州,选择投奔荆州确实不算明智之举。
然而天下之大,他们又能去往何处?
继续留在徐洲?
听闻典韦讲述青兖二州的近况,陶商内心确实泛起波澜,可想到那些新政举措,他又踌躇不前。
此事需与家父商议。若最终决定离开,还望将军通融,容我前往下邳接回家眷。
陶商心绪纷乱难作决断,向典韦拱手言道。
好说!
典韦朗声笑道:某既出承诺,绝不食言。无论去留,保汝家小周全。静候佳音!
见陶商匆忙离去的身影,典韦摩挲着下巴喃喃自语:倒没瞧出俺这张嘴还挺管用?看情形这陶家郎君八成要被说动了!搞不好真能为主公留住些人才......
现今主公求贤若渴,他再清楚不过。
此番战事来得突然,本应推迟半载。
原定计划先取豫徐其一,休整年余再图另一州。
眼下局势,怕是要双州并取了。
人才短缺愈发凸显。
将军勤学苦练,自然辩才无碍。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主公效力?
身侧副将笑着打趣。
哈哈!
典韦抚掌大笑:可不!主公仙法玄妙,连俺这等粗人都能识文断字。就是这读书习字的滋味,真真叫人头大!
若有无须苦学便能通晓的妙法该多好!
主公常言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将军今日成就,不正是最佳印证?多少人求这样的造化还不得呢!
副将忍俊不禁地摇头。
能碰上如此不凡的主上,实乃天赐之福。
确实!
典韦颔首,继而挥手道:罢了!不提这些,先尽快收编徐州兵马,再命暗卫速报主上,看如何处置这批降卒。我估摸着人数少说也有十万之众。
谁曾想,陶谦竟当真不战而降?
连典韦此刻也觉得匪夷所思。
副将同样感叹:或许陶谦当真极为看重家眷。当然,更因他早看清了——这场仗根本赢不了!
兵多将广,未必就代表战力强劲。
况且陆家军配备了连弩、神臂弓等诸多精良器械,纵使陶谦领着十万大军死守彭城,也撑不了多久。
无非是多些伤亡罢了。
各军战力本就天差地别。
也许吧。
典韦再次点头。
另一头,陶商别过典韦,很快在太守府寻到了父亲。
都谈妥了?
陶谦抬眼望向儿子。
是的,父亲。
陶商应声道:典韦将军并未为难,答应保全我全家性命及部分财物,还允诺护送我们安然离开徐州。只是......
话到此处,他忽然吞吐起来。
陶谦当即皱眉:只是什么?
陶商深吸一口气,惴惴不安道:典韦将军还给了第二条路——留在徐州,归顺吴侯麾下。
什么?
陶谦勃然大怒,一掌拍在案几上:你应下了?
自家基业刚被陆风夺去,此人竟妄想收服陶家?
简直荒谬绝伦。
不不!孩儿岂敢答应!
陶商被父亲吓得一抖,硬着头皮解释:典韦将军仅是提议,绝无 ** 之意!
“只是……”
话到嘴边,陶商悄悄抬眼瞥向父亲,喉头滚动,唇齿间的话却不知该不该吐出来。
他怕那暴烈的怒火再度燃起。
说来可笑,堂堂七尺男儿,偏生对自家父亲畏怯如鼠。
这般怯懦性子,何尝不是严父常年压制的结果?
“讲!吞吞吐吐成何体统?你这般优柔寡断,叫老夫如何敢把陶氏基业托付于你?”
陶谦眼见长子这副瑟缩模样,胸腔里腾地窜起怒焰,指节敲得案几咚咚作响。
陶商胸中顿时涌起酸涩。
分明是父亲先掀了雷霆之怒,如今倒怪他不够磊落?
难道要学那逆子顶撞高堂?
越想越觉愤懑,他索性梗着脖颈豁出去:“典韦将军为儿臣剖析过陶家前程!”
“荆州岂是安乐乡?不过仰人鼻息罢了!”
“彼处早被荆襄土族并兖青逃难豪强瓜分殆尽,哪有我陶氏立锥之地?”
“反观投效吴侯——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倒是我陶家屡屡冒犯,吴侯却未损分毫。”
“若诚心归附,以吴侯海量,岂会亏待?”
“更闻吴侯新政触怒豪族,正缺人才。纵使儿臣这般庸碌之辈,或可谋个差事,强过在荆州如浮萍漂泊。”
“父亲且想,以吴侯兵锋之盛,荆州能撑几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