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地道石门，手里紧攥着那只漆黑匣子。身后枯叶的响动没有再出现，但我没回头。现在不是纠缠的时候。
祭坛外风声很急，火盆里的火星被吹得乱跳。谢琬还坐在高台上，脸色比纸还白，手边那摊血已经干了大半。王铎站在她身侧，刀插在地，目光死死盯着我出来的方向。
“拿到了？”他声音压得很低。
我没应，快步走到台前，把匣子放在地上。铜扣一开，里面躺着一块完整的虎符，两半严丝合缝，符身刻着北斗七星与十二宫位，正和地宫日晷上的纹路一致。
谢琬伸手要拿，我拦住了。
“你现在的血，沾上它会死。”我说，“这东西认血脉，也吸命。”
她冷笑一声：“那你还带回来？”
“因为它必须由你来激活。”我看着她，“皇后留下的不只是命格，还有规矩——只有谢氏血脉以血祭符，才能唤醒星图。否则，它就是块废铁。”
她盯着虎符看了很久，忽然抬手划破掌心，鲜血直接滴在符心凹槽上。
刹那间，虎符震动起来，发出嗡鸣。一道光从符体冲天而起，照向夜空。紧接着，满天星斗像是被什么牵引着，开始缓缓移动。七星连成一线，投下一幅星图，正落在祭坛中央。
王铎猛地单膝跪地。
“参见公主！”
这一声吼得极重，震得四周火盆齐晃。三军将士原本在外围警戒，此刻全都停下动作，抬头看着那道贯通天地的光柱。
有人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跪了下去。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到半盏茶功夫，整片营地数千人全部跪倒，兵器触地，发出整齐的响声。
谢琬坐着没动，血还在往下滴。她看着眼前这一幕，嘴唇微微发抖。
“他们不该跪的。”她喃喃道，“我还什么都没做。”
“但他们知道你是谁。”我蹲下身，扇骨挑起她手腕，找到肩井穴，轻轻一点。血流立刻慢了下来。
她转头看我：“你早知道会这样？”
“我不知道。”我说，“但我知道你不该死在这儿。萧景珩给你的毒还没解，北狄大军也没退，你现在流一滴血，都是浪费。”
她咬住嘴唇：“可这是仪式，不是吗？不流够血，星图就不会稳。”
“星图已经稳了。”我指着空中，“你看那七颗星，位置固定了。说明认证已完成。剩下的，是你跟自己较劲。”
她没说话，只是握紧了虎符。符上的血迹已经渗入纹路，像是一条条活过来的红线。
王铎抬起头，声音洪亮：“属下王铎，奉先皇后遗命，率边关三军，誓死效忠公主！今日起，刀锋所指，皆为公主之敌！”
话音落下，千军齐吼：“誓死效忠！”
声浪冲天，连远处山林都为之震动。
我站起身，环视一圈。这些人里有老兵，有新卒，有曾被裴党收买的，也有一直观望的。但现在，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不再是怀疑，不再是犹豫，而是认定了一个人。
谢琬终于站了起来。她脚步有点虚，但站得笔直。
“你们刚才喊的是‘公主’。”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可我现在不是公主。我是被废皇后的女儿，是尚书府养大的假千金，是朝廷通缉的叛逃者。”
人群安静下来。
她举起虎符：“但今晚，我拿回了属于我的东西。从今往后，我不再躲，不再藏。谁想让我死，我就让他先死。谁想毁我江山，我就让他灰飞烟灭。”
她说完，将虎符紧紧攥在手中，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王铎再次叩首：“吾主在上，三军归心！”
这一次，回应他的不只是呐喊，还有无数兵器出鞘的声音。刀光映着星光，一片雪亮。
我退后一步，靠在火盆边上。扇子收在袖中，没再拿出来。这种时候，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计谋。只需要一个名字，一面旗帜，就够了。
谢琬走下高台，朝我这边走来。她的裙角沾了血，走路一瘸一拐。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等。”我说，“等北狄动手。”
“你就这么肯定他们会来？”
“他们已经在来了。”我抬头看向北方，“你刚完成认证，星图现世，这种动静瞒不了人。北狄可汗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萧景珩也不会。”
她皱眉：“可我们还没准备好。”
“准备好了。”我说，“三军已经认你为主，这就是最大的准备。只要人心不散，哪怕只剩一座城，也能打到底。”
她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下：“你总是这样，把话说得好像一切都在你算里。”
“我不是算到了。”我说，“我只是知道，人一旦有了归属，就会变得不怕死。”
她还想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鼓声。
咚——
咚——
低沉，缓慢，却极有节奏。像是战马踏地，又像是千军万马在推进。
王铎霍然起身：“是北狄的战鼓！他们来了！”
我眯眼望向北方 horizon，那里依旧漆黑一片，但鼓声越来越近，地面都能感觉到震动。
谢琬握紧虎符，转向王铎：“传令下去，所有部队进入一级戒备，弓弩上弦，火油备齐。我要让他们知道，这片土地，不是随便谁都能踩的。”
“是！”王铎抱拳，转身就走。
我拉住谢琬的手腕：“别硬撑。刚才那一套动作耗了不少气血，你现在经脉脆弱，禁不起大起大落。”
“我知道。”她说，“可我不能倒。至少现在不能。”
“那你记住一件事。”我盯着她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不要亲自迎战。你是旗，不是兵。旗倒了，军心就散了。”
她点头：“我懂。”
鼓声更近了，已经能听出是双锤交替击打的声音。北狄特有的打法，每一下都带着压迫感。
我抽出折扇，轻轻敲了敲火盆边缘。
“你说他们会从哪个方向攻？”她问。
“东线山谷。”我说，“那里地势窄，适合伏击。沈无咎上次机关失败，一定会想找回场子。而可汗最喜欢趁乱取利。”
“那我们去东线？”
“不去。”我说，“我们在祭坛等。他们以为我们会守，我们就偏不守。让他们进来，再关门。”
她眼睛亮了一下：“你是想引他们深入？”
“对。”我说，“然后一把火烧干净。”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在虎符上：“好。这次，听你的。”
鼓声如雷，越来越近。营地灯火全亮，士兵奔走如织。王铎已经在调度兵力，号令声此起彼伏。
我站在祭坛边缘，望着北方。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有点疼。
谢琬站在我旁边，手一直没有松开虎符。
“楚昭。”她忽然开口。
“嗯。”
“如果最后真的只剩下我们两个人……”她顿了顿，“你还愿意陪我走到最后吗？”
我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这时，远方夜色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那是北狄前锋点燃的狼烟，标志着大军正式压境。
我抬起手，扇柄指向北方。
“他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