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可以是很多东西。”徐引迎上她的目光，语气很认真，“它可以是信任，是危难时愿意交付后背的笃定；也可以是责任，是明知艰难却不肯放手的坚持。它很抽象，更像一种感觉，能牵动你的喜怒哀乐，让你为一个人笑，为一个人哭，为一个人不顾一切。”他顿了顿，补充道，“就像你之前在车上说的，那个曾经被你信任的人，也许……在信任还没崩塌的时候，爱就悄悄出现过。”
“不，那不是。”苏珩立刻摇头否认，语气笃定，仿佛那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至少，在信任还没碎掉的时候，那种愿意相信的心情，或许就藏着爱的影子。”徐引没有反驳，只是温和地说。
“那……怎样才能知道……我爱上了一个人？”苏珩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羞赧，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完全看不出已有数千年的寿命。
徐引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忍不住笑了笑，语气轻快起来：“大概就是……你会无时无刻想黏着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和他一起看日出日落，哪怕只是坐着发呆，也觉得很安心。”
深夜，安全防线内的守卫区的篝火渐渐熄成暗红的余烬，大部分人已沉入梦乡，只有巡逻的脚步声在远处偶尔响起。苏珩和朱槿避开人群，在一片僻静的角落见面，月光透过稀疏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你真的这么相信他说的话？”朱槿望着苏珩，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又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就因为他跟你解释了所谓的‘爱’？”
苏珩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语气带着点刻意的随意：“现在的我，不在乎能有什么收获，也不怕会失去什么。所以，陪他走这一程又何妨？”
“苏珩……”朱槿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晚风拂过湖面，“你忘了当初说过的话了吗？那些被背叛的痛，难道都不算数了？”她早已不再像苏珩小时候那样，总用强硬的态度逼迫她做出选择，眼底更多的是一种担忧。
“我没忘。”苏珩的语气沉了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却又说不清这份烦躁究竟是对朱槿，还是对自己，“我有分寸。”她顿了顿，像是终于卸下心防，声音轻了些，“只是……我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种明明孤独，却还在拼命守护什么的样子，我想，他或许和我一样吧。”
“我想帮他。”她抬起头，月光落在她湖蓝色的眼眸里，泛着细碎的光，“至少这一次，我不想留下遗憾。你会帮我的，对吗，朱槿？”
朱槿看着她眼底的执拗，轻轻叹了口气，神情里带着几分无奈，却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如果这真是命运的安排，我会帮你。”
苏珩应声点头，转过身望向远处沉睡的营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
第二天清晨，守卫区的帐篷顶还沾着露水，苏珩穿梭在营地间，却始终找不到徐引的身影。心头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渐渐浮上来，她忍不住自我怀疑。难道这一次，自己又被骗了？那些短暂的信任，那些关于拯救与未来的约定，难道都只是一场泡影？
就在这时，一股磅礴的元素粒子波动突然从远处传来，像沉闷的雷声在心底炸响。苏珩心头一紧，立刻朝着波动的源头狂奔而去，脚步踩过沾着晨露的草地，溅起细碎的水花。
终于，在昨天那片盛放的葵百合花海中，她看到了徐引的身影。
“徐引……”她轻声唤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孤身一人站在花海中央，周身环绕着肉眼可见的元素粒子，光芒比往日更加炽烈，却也透着一股孤绝的气息。在他身上，苏珩恍惚看到了过去的自己。那种明知前路凶险，却依旧选择独自承担的倔强，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深埋的过往。
徐引缓缓回头，目光与苏珩对上。他的眼神里多了些陌生的疏离，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看着苏珩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不要过来！”
苏珩的脚步猛地顿住，不解地看着他，眼底满是疑惑。不过一夜之间，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再往前一步，你会和我一起被拖进时空循环。”徐引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清晰。
“时空循环？”苏珩重复着这四个字，心头涌上强烈的不安。
“这是赤潮衍生出的特殊能力。”他解释道，目光扫过身后渐渐翻涌的赤色浪潮，“它以元素粒子为食，会把所有元素使用者拽进它制造的领域空间里。一旦陷进去，就再也逃不出来，只能在那里……被它一点点蚕食殆尽。”他站在原地，右手依旧像往常那样扶着腰后的刀匣。
“那破解的方法呢？”苏珩朝着他大喊，声音里带着急切，“一定有别的办法！”
“我会进入它制造的领域空间。”徐引的语气异常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赤潮的源头就在那里。”
“不行……这太危险了！”苏珩的声音发颤，她无法想象他独自面对那片吞噬一切的领域会是什么下场。
“来不及了。”徐引摇摇头，目光投向远方。那片赤色的浪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逼近，浪尖翻卷着不祥的红光，“赤潮已经来了。由我带来的灾厄，自然该由我来阻止。”
“徐引！”苏珩朝他大喊，“你打算一个人承担吗？为什么？”
徐引没有回答，只是朝着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温柔，像晨光落在即将凋零的花瓣上，短暂却耀眼。
整片花海吹起大风，淡色外套迎风摇曳，头发也被吹起，有些甚至遮挡了自己的视线。
风浪愈发狂暴，呼啸着卷过花海，紫色的花瓣被撕扯着漫天飞舞。苏珩身形单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这股蛮力卷走，可她牙关紧咬，眼神里透着一股倔强，毅然往前踏出一步。
脚刚落地，周遭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她知道，自己已踏入赤潮的捕捉范围。
“为什么要进来！”徐引瞬间冲到她身边，周身的元素粒子剧烈翻涌，显然是想启动粒子传送将她送出去。
苏珩急忙按住他的手臂，掌心的温度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不是一直想改变我对人类的看法吗？我现在进来，就是因为我信任你。所以，也请你信任我一次，让我和你并肩战斗。”
“这根本不关你的事。”徐引看着她，眉头紧锁，“你没有义务为了不相干的人和事去冒险。”
他试图挣脱苏珩的手，却被她抓得更紧。
“为什么？”苏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更多的却是执拗，“你不是说过，让我再相信一次人类吗？现在我信了，你却要把我推开？”
徐引手中凝聚的元素粒子渐渐散去，他低头望着她，看着她眼底那份坚持，终究无奈地叹了口气。
“人类……总是自私的。”他的声音轻了些，带着几分复杂，“你本就不是地球人，不该用自己的生命，去承担这些与你毫无瓜葛的痛苦。”
“在次元空间，我是次元人。到了地球，我就是地球人。”苏珩的回答简单直接，每个字都像钉子般钉在空气里，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徐引看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看着她眼中那份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倔强，知道再也无法拒绝这份心意。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他忽然开口，语气里的紧绷似乎缓和了些。
苏珩紧绷的表情松动了许多，嘴角甚至微微扬起一点弧度。她望着徐引深邃的眼眸，缓缓开口，声音在呼啸的风声里格外清晰：“苏珩，来自浩瀚星河的元素使者。”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狂暴的风浪彻底平息，连空气都变得凝滞。苏珩缓缓睁开眼睛，心脏还在因刚才的紧张怦怦直跳，她立刻四处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目光扫过每一寸花海，生怕错过任何痕迹。
“你在看什么？”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淡淡的暖意。苏珩猛地转头，当看清那张熟悉的脸确实是徐引时，紧绷的肩膀才骤然松弛，长长地松了口气，眼底的慌乱渐渐褪去。
看到她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徐引原本到了嘴边的玩笑话忽然咽了回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些说不清的情绪。
“我们……真的来到另一个空间了吗？”苏珩环顾四周，眉头微蹙。这里的一切明明和刚才的花海一模一样，紫色的葵百合依旧盛放，晨露还挂在花瓣上，连空气里的草木清香都分毫不差。她注意到徐引的表情有些怪异，眉头紧锁着，像是在思索什么，不禁心生疑惑，“你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徐引点点头，抬手凝聚起一团光球。那光球悬浮在他掌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却不断有细碎的发光粒子像沙漏里的沙般不受控制地溢出，消散在空气中。“元素粒子在流逝，只是速度比预想中慢得多。”
“可这里看起来明明没有变化啊。”苏珩凑近了些，盯着那团光球，指尖轻轻拂过飘散的粒子，只觉得冰凉。
“不……这都是假象。”徐引的声音沉了些，眼神里带着警惕，“赤潮的狡诈手段，我已经见识得太多了。”
“什么意思？”苏珩的心跳漏了一拍，隐隐感觉到不安。
“想知道自己是否陷入循环，唯一的办法就是……”徐引后退半步，猛地高举右手，朝天空打了个响指。
“啪”的一声轻响后，头顶原本湛蓝的天空突然像碎裂的玻璃般瓦解，无数碎片化作闪烁的粒子簌簌掉落。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片刻，那层虚假的幕布便彻底消失，露出背后地狱般的景象——天空变成了瘆人的殷红，像凝固的血；脚边的葵百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紫色花瓣蜷缩成焦黑的一团；湿润的土壤干裂开来，露出底下灰暗的岩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腐朽的气息，呛得人喉咙发紧。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骇人哭声，分不清是男人还是女人，像是从四面八方涌来，钻进骨髓里。远处高山上的瀑布早已断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血红色的水流，沿着山体蜿蜒而下，触目惊心。
“这是……”苏珩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赤潮过境后的世界。”徐引将右手放回刀匣上，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冷的匣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痛苦画面，此刻像潮水般涌上心头，压得他胸口发闷，久久无法释怀。
“你怎么知道？”苏珩转头看他，发现他的侧脸在殷红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苍白。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徐引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句话让苏珩稍稍松了口气，她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你们曾经战胜过赤潮？”
“与其说是战胜，不如说是侥幸逃过一劫。”徐引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重，“他们……都没能逃出来，最后只剩下了我。”
苏珩没有再问下去。从他紧抿的嘴角、黯淡的眼神里，她能读懂那份不愿触碰的伤痛。就算再追问，他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徐引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苏珩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可每当她察觉到抬头望过去时，他又会立刻移开视线，像是在掩饰什么。这让苏珩更加疑惑。
“你一直在看我干什么？”她忍不住问道。
徐引摇摇头，低声道：“没什么。”他仔细观察着苏珩的状态，发现这个空间似乎并没有对她这个外来种族造成明显影响，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就在这时，他忽然神色一凛：“他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