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辉看出了她的疑惑,继续说道。
“父皇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不在乎。”
“或者说,他觉得这点小钱,跟褚遂良能做出的贡献比起来,无伤大雅。”
“现在大唐的读书人有多少?识字的又有多少?”
“能做到朝廷高官,还能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掰着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对父皇来说,只要褚遂良能把商部管好,能让大唐的钱袋子鼓起来。”
“他贪点钱,只要不太过分,父皇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叫用人所长,不拘小节。”
李丽质听得目瞪口呆。
她从小在皇宫长大,接受的是最正统的教育,在她眼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贪官,就应该被抓起来,绳之以法。
她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和稀泥”的为君之道。
“这也太……太……”
她憋了半天,才找出一个词。
“太没底线了吧!”
“父皇的要求也太低了!”
程处辉被她逗笑了。
“这不是没底线,这叫现实。”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想把事情做成,就得接受一些不完美。”
李丽质撇了撇嘴,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别扭,但程处辉的话,她算是听进去了。
她不说话了,只是气鼓鼓地瞪着程处辉。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挪了挪身子,直接坐到了程处辉的大腿上,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我就是希望……”
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委屈和感慨。
“以后的大唐,再也没有褚遂良这样的人。”
“人人都能凭本事吃饭,而不是靠着歪门邪道。”
程处辉闻言,心中一软。
他伸手搂住妻子的纤腰,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会的。”
他轻声说。
“一定会的。”
“等到我的书院开遍大唐,等到天下读书人多了,可供选择的人才多了。”
“像褚遂生这样的情况,自然就会消失。”
“到那个时候,你不爱干,有的是人抢着干!谁敢伸手,就直接换掉!”
说到这里,程处辉话锋一转。
“不过说真的,现在,我也需要人才。”
“褚遂良的能力,正是我需要的。”
……
长安大牢。
这里关押的,都是些寻常的犯人,环境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发霉的味道,混杂着各种说不清的气味。
然而,在牢房的最深处,却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单间。
这里被打扫得还算干净,地上铺着干燥的茅草。
褚遂良就盘腿坐在木板床上,闭目养神。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东宫长史的官袍,虽然有些褶皱,但依旧整洁。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神情有些憔悴外,看不出丝毫阶下囚的狼狈。
牢头得了上面的吩咐,知道这位身份不一般,不敢怠慢。、
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没让他受半点为难。
“吱呀——”
牢房的铁门被打开。
牢头陪着笑脸,引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褚长史,有人来看您了。”
褚遂良缓缓睁开眼睛。
当他看清来人的面容时,眼里闪过浓重的疑惑和警惕。
程处辉?
他来这里做什么?
褚遂良想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死对头,会在自己落魄的时候,亲自来这肮脏的牢房探望。
程处辉挥了挥手,示意牢头退下。
牢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程处辉没有靠近,只是靠在冰冷的栅栏上,目光平静地打量着牢房里的褚遂良。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还不错。”
他开口,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褚遂良冷哼。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戒备。
“程郡公大驾光临,是专程来看老夫的笑话的吗?”
“如果是,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我褚遂良就算身陷囹圄,也还轮不到你来嘲笑!”
程处辉笑了笑,摇了摇头。
“褚长史,你想多了。”
“我没那么闲。”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请教一件事。”
请教?
褚遂良脸上的疑窦更深了。
他完全摸不清程处辉的套路。
“我一个阶下囚,有什么能让堂堂的南诏王请教的?”
“商部。”
程处辉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商部管理得井井有条的。”
“你的那些手段,那些方法,我想了解一下。”
褚遂良死死地盯着程处辉。
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是想套自己的话,拿到更多罪证,好把自己彻底钉死?
还是……真的只是为了请教?
不。
不可能。
他们是敌人!
是水火不容的政敌!
程处辉怎么可能真的对自己所谓的能力感兴趣?
这一定是圈套!
想到这里,褚遂良心中警铃大作,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此刻更是拉成了一根直线。
他缓缓地转过身,背对着程处辉,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无可奉告。”
程处辉看着他顽固的背影,也不生气,只是淡淡地继续发问。
“那些复杂的账目,你是如何做到清晰明了的?”
“各州县的商税,你是如何保证及时足额上缴的?”
“面对那些刁滑的商人,你又是用什么法子让他们服服帖帖的?”
然而,无论程处辉问什么,褚遂良都一言不发。
他就像一尊石雕,盘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对程处辉的提问充满了无声的抗拒。
程处辉看着褚遂良那倔强背影,一点也不恼。
他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都阶下囚了,还搁这儿摆谱呢。
有性格,他喜欢。
程处辉转过身,对着牢房外招了招手。
“来人。”
刚才退到远处的牢头立马小跑着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爷,您有何吩咐?”
“去,给我搬张桌子,两把椅子过来。”
程处辉吩咐道。
“再打一桶热水来,把我带来的食盒打开,酒菜都摆上。”
牢头愣了一下。
啥玩意儿?
在天牢里摆桌子吃饭?
这是什么新潮的玩法?
他是不是听错了?
“还愣着干嘛?”
程处辉瞥了他一眼。
“想让我站着跟他聊一晚上?”
“不不不,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牢头一个激灵,魂都快吓飞了。
“小的这就去办!马上就办!”
说罢,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这位爷就把自己给办了。
很快,牢头就带着几个狱卒,手脚麻利地将一张干净的桌子和两条长凳搬了进来。
虽然牢房空间不大,但这么一布置,硬是挤出了一块“用餐区”。
食盒打开,一阵诱人的香气瞬间驱散了牢房里原有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