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蓉冲进来的时候，清悦正站在桌边等消息。她手里还捏着笔，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
“西配殿后间灯又亮了。”安蓉喘着气，把纸条递过去，“十二息，窗纸有人影低头写字。”
清悦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转身走到康熙面前。胤禛也立刻站直了身子。
“皇上，”清悦声音不高，但很稳，“这是第四次灯号，时间从五息到十息再到十二息。他们在加快节奏，已经不是试探了。”
康熙坐在椅上没动，手指在案边轻轻敲了一下。
“你说七日内必有动，现在是第几天？”
“第五天。”
屋里静了一瞬。
康熙慢慢站起来，走到墙边的地图前。他盯着那片宫外废屋和井台连成的线，看了很久。
“若我们动手，能抓到主谋吗？”他问。
“不能保证。”清悦答得直接，“但他们一旦先动，内外呼应，宫门一破，我们就再没机会。”
胤禛站在下首，手攥紧了袖口。他知道这一战躲不掉，也知道输了是什么后果。
康熙转过身，目光扫过两人。“可若打草惊蛇，幕后之人脱身逃了呢？将来还有今日之局。”
“那就只能赌。”清悦往前一步，“不是赌他们不出手，是赌我们在他们出手前，还能控制局面。现在放假消息、换纸条、守路口，都是为了拖住他们，让我们看清路线，摸到人。”
康熙没说话。
胤禛忽然跪了下来。
“阿玛，额娘。”他抬头，声音清楚，“我愿意跟你们一起做这件事。我不再是只懂读书的皇子了。这些日子我看账、走府、听风声，我知道谁靠得住，也知道什么事不能退。这一回，我不想躲在后面。”
康熙看着他，没让他起来。
“你可想好了？这事一旦开始，就没有回头路。错了，就是杀头抄家。”
“我想好了。”胤禛没避开眼神，“如果出事，我一人担责。绝不连累父皇和额娘。”
清悦心里一紧，但她没动。
康熙终于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好。你是朕的儿子，也是乌雅家的儿郎。这事，本就该你来扛。”
他说完，转身从腰间解下佩刀，放在桌上。
“这把刀，随我三十八年。平三藩时砍过吴应熊的人头，征噶尔丹时斩过叛将。今天我把刀搁在这儿，不是要谁拼命，是要告诉你们——这一战，我亲自压阵。”
清悦看着那把刀，缓步上前。
她没有行礼，也没有说多余的话。
“我是胤禛的生母，也是您信得过的协理六宫之人。从今夜起，所有宫务调度、人员进出、物资调配，我都以平叛为先。若有疏漏，甘受重罚。但我不会退。”
她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打开后递给胤禛。
“这是密档房所有异常记录的副本，从炭薪用量到驿马通行，从腰牌登记到各宫动静，全在里面。你看熟它，记牢每一条线索。接下来你要跑外线、见人、传话，不能再只靠我替你理清头绪。”
胤禛双手接过，低头看了一会儿。
“我明白。每一步都不能错。”
康熙点点头，走到沙盘前。
“现在我们三人，一个坐镇中枢，一个掌内务联络，一个走外线结人。你们说的假消息继续放，纸条照换，路口照盯。但我要加一条——从今晚起，北组暗探每两个时辰报一次动静，丙三守灯号，不得擅离。”
“是。”清悦应下。
“张廷璐那边你还联系吗？”康熙问胤禛。
“暂时断了。按额娘说的，先观察反应。徐晋那边有异动，我会再找机会探一次。”
“见人之前，必须告知清悦。”康熙强调，“不能单独行动。”
“儿臣记住了。”
康熙环视两人，语气沉了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争斗。对方敢挖地道、通军情、调兵马，背后一定有大人物撑腰。可能是宗室，也可能是朝中重臣。但我们不怕。只要他们敢动，我就敢查到底。”
清悦接道：“所以现在不能乱，也不能急。我们要让他们觉得一切正常，让他们继续传信号，继续派人交接。等第五次灯号亮起，时间超过十五息，那就是他们传递最终指令的时候。那时我们动手，才能抓到实证。”
胤禛补充：“丙三已经在废屋对面埋伏，北组也守住了井台到城角的三处岔路。只要有人出现，就会被记下身形、衣着、走路姿势。”
康熙听完，终于露出一丝松动的神情。
“很好。有你们这样的心思，何愁奸佞不除？”
他说完，没有坐下，而是站在沙盘旁，一手搭在边缘。
清悦走过去，拿起一根小木棍，指着永寿宫到西配殿再到宫墙外的路线。
“这里是最可疑的一段。炭用得多，灯号频繁，还有人影写字。我怀疑墙缝里不止一个藏纸的地方。明天我会让老宫女再去打扫，顺便多翻几处死角。”
胤禛站在另一边，看着沙盘上的标记。
“张家那边我已经留了话，说最近风声紧，不便聚会。他们要是真被牵连，一定会慌。只要一慌，就会露破绽。”
康熙听着，突然问：“你们怕吗？”
两人同时抬头。
“怕。”清悦说，“但我更怕不做。不做，才是真正的死路。”
胤禛也说：“怕，但不能退。退了，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扳回来。”
康熙看着他们，许久没说话。
然后他伸手，按在沙盘中央的乾清宫位置上。
“那就一起走到底。”
清悦把密档副本重新合上，递给胤禛。
胤禛接过，放进怀里。
外面风还在吹，窗户响了一下。
清悦走过去关紧窗扇，回头说：“接下来每一刻都危险，但我们不能再犹豫。”
康熙点头。
“从现在起，所有人按计划行事。不准擅自改动，不准私自接触可疑人员。有任何异常，第一时间报来此处。”
“是。”
“是。”
两人齐声应下。
康熙坐回椅子，闭眼片刻，又睁开。
“去吧。各自准备。明日这个时候，我要看到全部布控到位。”
清悦转身走向门口。
胤禛跟在她身后。
就在手碰到门闩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清悦停下。
胤禛也停了。
门被推开一条缝，安蓉探进头来。
“北组刚送信，”她压低声音，“废屋后墙根，发现新脚印。一大一小，像是两个人昨夜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