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村的冬阳懒洋洋地透过教室那扇用旧报纸糊了又糊的木窗，在布满划痕的课桌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宛如一幅抽象的水墨画。李晓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盯着黑板上方 “团结奋进” 四个早已褪色的标语，听着粉笔在投票箱上敲击出的 “哒哒” 声，那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仿佛是他紧张的心跳声。他的手心又沁出了薄汗，浸湿了衣角，这是他第三次竞选班干部，前两次都因 “出身不明” 被赵虎带头投了反对票，此刻看着小美将折成方块的纸条轻轻放入箱中，他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忐忑。
“唱票！” 班长周强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开，惊得窗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走。当 “李晓聪” 的名字第五次被念出时，赵虎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猛地踢翻了凳子，那凳子与地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他不过是运气好考了次高分，凭什么当学习委员？” 赵虎涨红着脸，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大声叫嚷着，唾沫星子飞溅。话音未落，学委陈浩然已拍案而起，动作太猛，眼镜都滑到了鼻尖，他瞪着赵虎，大声说道：“上次数学竞赛，是谁帮你解出最后两道大题的？做人可不能忘恩负义！”
教室瞬间陷入混战，纸团在空中乱飞，争吵声此起彼伏。李晓聪望着墙上晃动的人影，耳边充斥着各种嘈杂的声音，忽然想起王伯说过的 “治水要疏不要堵”。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抓起掉在地上的教鞭，重重敲在讲台上，“啪” 的一声，如同惊雷炸响。“我若当不好，下月自动让贤！但现在 ——” 他展开写满字的桦树皮，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是他无数个日夜的心血，“我这儿有二十套错题集，谁要？”
这话如同一瓢冷水浇灭了战火，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粗重的喘气声。当他将用麻绳装订的错题本分发给同学们时，敏锐地发现赵虎的目光总往他手中那本最厚的本子瞟，那眼神中既有渴望又有一丝不好意思。“想要？” 李晓聪笑着扔了过去，嘴角带着一丝调侃，“不过明天早读，你得站讲台领读英语。” 赵虎伸手接住本子，脸涨得通红，嘟囔着：“读就读，谁怕谁！”
当晚，废弃仓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煤油的刺鼻气息，昏黄的煤油灯将李晓聪和学习小组成员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斑驳的墙面上摇曳不定。李晓聪带着大家布置 “经验分享会”，用废报纸剪出的 “学海无涯” 四个大字贴在墙上，由于纸张太脆，“海” 字的一角还不小心撕裂了。周曼丽突然将钢笔往桌上一摔，发出 “哐当” 一声，她皱着眉头，满脸不满：“凭什么让赵虎主持？他上次英语才考 52 分！让他主持，不是让人笑话吗？” 话音未落，门 “吱呀” 被推开，一阵寒风灌了进来，赵虎抱着一摞手抄资料闯进来，耳朵红得像煮熟的虾，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因为害羞，他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背了三个通宵的词根词缀！这次我肯定行！”
分享会当天，礼堂里挤满了外班学生，人挤着人，连过道上都站满了人。赵虎站在台上，手攥着被汗水浸湿的稿纸，稿纸都有些发皱了，他的声音发颤：“以前我总觉得学习是给老师学的……” 他突然抬头看向台下的李晓聪，眼神中充满了感激，“直到有人把自己的错题本给我，我才知道，原来知识真能像红薯一样，越嚼越甜。”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掌声经久不息，李晓聪注意到后排的张明远，正悄悄用袖口擦拭眼角，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风波再起。第二次月考后，教室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息，仿佛有一块巨大的乌云笼罩着。李晓聪看着缩在角落的陈小雨，女孩低着头，攥着 37 分的数学卷，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身体微微颤抖着。正要上前，却听见赵虎的大嗓门在教室里回荡：“有些人天生不是读书的料，白费力气！”
这句话如同一把尖刀，狠狠刺痛了李晓聪的心。他猛地站起，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同愤怒的咆哮。“赵虎，你当初数学考 28 分的时候，我有没有说过这种话？”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愤怒。他转向陈小雨，从书包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用红绳捆着的二十道同类型错题，那红绳系得紧紧的，“王伯教过我，砍柴钝了要磨，学习卡住了，就得多练。今晚我陪你，一道一道过。不管多晚，我们都要把这些题弄懂！”
此后的每个黄昏，夕阳的余晖透过教室的窗户洒在教室后墙，总能看见两个身影。李晓聪用树枝在地上画函数图像，一边画一边耐心讲解，陈小雨蹲在旁边，布鞋沾满泥土，眼神专注却又带着一丝迷茫。有次暴雨突至，豆大的雨点砸在屋顶上，发出 “噼里啪啦” 的声响。王婶举着油纸伞找到教室，伞面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她看见李晓聪正把最后半块红薯掰给女孩，那红薯是王婶早上给他准备的干粮。“吃饱了才有力气解题，我小时候，王伯也是这么教我的。” 李晓聪笑着说，笑容温暖而坚定。
期末考试前，李晓聪发起 “一对一帮扶”。当他把写着 “师徒契约” 的桦树皮递给赵虎时，赵虎涨红着脸，扭捏了半天，才说道：“我、我要带陈小雨学英语！但丑话说前头，她要是拖我后腿……” 话没说完，陈小雨已把单词本拍在他桌上，眼神坚定：“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走着瞧！”
发榜那日，清平村的阳光格外明媚，天空湛蓝如宝石，几朵白云悠闲地飘着。李晓聪看着班级平均分从年级第七跃至第二，陈小雨的数学卷子上鲜红的 89 分刺得他眼眶发热，那分数仿佛是胜利的旗帜。人群中，赵虎突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把他扛上肩头，大声喊道：“走！去后山烤红薯，这次算我的！谁不去谁是孬种！” 欢呼声中，李晓聪瞥见远处山坡上的张明远，正对着对讲机低声说着什么，而千里之外的监控室里，李思成的易拉罐拉环领带夹，早已被捏得变了形，他的眼神中满是欣慰与骄傲。
“李委员！” 小美抱着作业本跑来，跑得太快，辫梢的红头绳沾着草屑，气喘吁吁地说，“教导主任说，县教育局要来视察咱们的学习小组，点名让你介绍经验！” 李晓聪望着围过来的同学们，他们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眼神中充满了信任和期待。忽然，他想起初到清平村时的自己，那个游手好闲、被家人溺爱的少年，何曾想过，这个用旧报纸糊窗、煤油灯照明的教室，会成为他人生中最珍贵的战场，而这些一起奋斗的同学，会成为他最坚实的战友，陪伴他在成长的道路上披荆斩棘，向着梦想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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