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龙纹之辩
三日后,云州府衙再次开堂。这一次,堂外围观的百姓比之前多了一倍有余,人人翘首以盼,都想亲眼见证这场决定江南漕运命运的较量。
堂上,杨文渊面色比三日前更加凝重。他面前摆放着那匹引起轩然大波的丝绸,以及秦昭雪呈上的周家密账。左右官员个个正襟危坐,大气不敢喘一口。
沈墨轩与周世昌依旧分坐两侧,但气氛明显不同。周世昌眼中带着血丝,显然这三日并未安眠;而沈墨轩则气定神闲,仿佛成竹在胸。
“今日续审漕运竞标一案。”杨文渊声音低沉,“首要之事,需辨明沈家丝绸龙纹之嫌。沈墨轩,你可有辩解?”
沈墨轩起身行礼,从容不迫:“回大人,此图案确非龙纹,而是螭纹。且这并非绣品,而是采用沈家独创的‘水压微雕’技术织就。”
堂内顿时一片窃窃私语。“水压微雕”这个名词,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闻所未闻。
周世昌冷笑:“沈公子编造新词的本事倒是一流!什么水压微雕,不过是掩饰罪责的托词罢了!”
杨文渊抬手制止周世昌,目光锐利地看向沈墨轩:“何谓水压微雕?你且细细道来。”
沈墨轩向陈掌柜点头示意。陈掌柜立即指挥两名伙计抬上一台奇特的装置——一个木制水槽,内有数个大小不一的转轮和压辊,结构精巧复杂。
“此乃水压微雕机。”沈墨轩走到装置旁,“其原理是利用水流之力驱动转轮,通过精密调控水压与转速,在丝绸织造过程中,以特殊手法改变丝线密度与走向,形成平日不可见、唯在特定光线下方能显现的图案。”
周世昌嗤之以鼻:“荒唐!若真有此技术,为何闻所未闻?”
沈墨轩不慌不忙:“因此技术为沈家不传之秘,历经三代改良,方有今日之效。为证清白,沈某愿当场演示。”
杨文渊眼中闪过惊讶之色:“准!”
在众人注视下,沈墨轩亲自操作起那台装置。他取来一匹素白丝绸固定于框架上,启动水槽中的水流。随着水流驱动转轮,压辊在丝绸表面规律滚动,整个过程看似平平无奇。
半炷香后,沈墨轩取下丝绸,呈给杨文渊:“请大人查验。”
杨文渊仔细察看,那丝绸表面光滑如初,并无任何图案。
沈墨轩又道:“请将丝绸移至东南窗前。”
衙役依言将丝绸抬至东南角的窗前。当初升的朝阳透过窗棂,以特定角度照射在丝绸上时,奇迹发生了——原本素白的布面上,渐渐浮现出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图案,羽翼丰满,神态灵动,比三日前展示的螭纹更加精美绝伦。
满堂哗然,连一向严肃的杨文渊都忍不住站起身来,走近细看。
“这...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位官员失声惊叹。
沈墨轩解释道:“此技术之精妙,在于通过控制丝线密度,使光线在特定角度下产生折射,形成图案。图案设计需精通光学原理,非一般织工可为。”
他转向周世昌,语气平和:“周公子现在可还认为,这是普通的龙纹绣品?”
周世昌面色铁青,无言以对。
杨文渊回到座位,沉吟良久,终于开口:“此技术确实精妙,且图案确为螭纹、凤纹,未触律法。沈家无罪。”
沈墨轩深深一揖:“谢大人明鉴。”
龙纹风波就此化解,堂上气氛顿时逆转。原先看好周家的官员们,此刻都对沈墨轩刮目相看。
“接下来,审理周家与北狄往来一案。”杨文渊拿起那本密账,面色转肃,“周世昌,对此账册,你有何辩解?”
周世昌强自镇定:“回大人,此账册纯属伪造!秦昭雪原是我周家逃奴,因偷盗被逐,如今与沈墨轩勾结,挟怨报复!”
秦昭雪从旁听席上站起,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声音坚定:“大人,我确有证据证明此账册真实性。周家与北狄往来,用的是特殊的密码记录。若大人允许,我可当场破译。”
杨文渊点头准许。
秦昭雪走到堂前,取出一本《诗经》,开始对照破译账册中的密码。随着一条条交易记录的破译,堂内气氛越来越凝重——账册清楚记录了周家与北狄的交易,包括购买某种“特制药材”的内容。
“...这些所谓的‘特制药材’,实则是北狄巫医培养的瘟疫病毒。”秦昭雪声音颤抖,“周家计划通过漕运网络,将这些病毒混入货物,散播至江南各城。”
满堂震惊!如果这是真的,周家的罪行可谓罄竹难书!
周世昌暴跳如雷:“胡说!全是胡说!这女人疯了!”
就在这时,堂外突然传来通报:“陈砚舟陈大人到!”
只见陈砚舟风尘仆仆步入公堂,向杨文渊行礼:“杨老大人,下官奉旨查案,已取得确凿证据,证明周家与北狄勾结,意图不轨!”
他呈上一叠书信:“这是从周府密室搜出的周永昌与北狄亲王往来密信,其中详细记载了他们散播瘟疫、制造混乱,以便北狄南下的计划。”
铁证如山,周世昌面色惨白,跌坐在地。
杨文渊勃然大怒:“周世昌!你还有何话说?”
周世昌突然狂笑:“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我告诉你们,计划已经启动,就算杀了我,瘟疫也会如期爆发!江南必将大乱!”
沈墨轩心头一紧,急忙问道:“病毒藏在何处?”
周世昌狞笑:“你们永远别想找到!”
陈砚舟冷静接话:“不必找了。昨日我们已根据秦姑娘提供的线索,在周家码头货仓中找到了那些病毒,全部销毁。”
最后的希望破灭,周世昌彻底崩溃,被衙役押下堂去。
杨文渊当堂宣判:“周家勾结外敌,罪证确凿,所有产业充公,相关人员押解入京候审!”
他转向沈墨轩,面色缓和许多:“沈墨轩,如今周家出局,漕运合约,你可还愿意承接?”
全场目光聚焦在沈墨轩身上。所有人都以为,沈家将顺理成章地获得漕运主线运营权。
然而,沈墨轩的回答再次出乎众人意料:“回大人,沈家仍只愿负责辅助线路与应急保障。”
满堂愕然。
杨文渊不解:“这是为何?以沈家实力,完全有能力承接主线运营。”
沈墨轩从容解释:“经此一事,沈某深知漕运关系国计民生,不可垄断于一家之手。沈家愿以合理的报价负责辅助线路,确保漕运系统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正常运转。至于主线运营,建议由多家商号共同承担,相互制衡,以保安全。”
这番话入情入理,杨文渊频频点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胸襟与见识。”
他与其他官员短暂商议后,当堂宣布:“准沈家所请!即日起,沈家正式获得漕运辅助线路与应急保障系统的运营权,合约期五年!”
沈墨轩深深行礼:“谢大人!”
竞标落幕,沈家虽未获得利润最丰厚的主线运营权,但却赢得了至关重要的辅助系统,更为沈家赢得了声誉与信任。
走出府衙时,陈砚舟特意走到沈墨轩身边,低声道:“沈公子今日表现,令人刮目相看。不过周家虽倒,其背后势力未必会善罢甘休,还需小心。”
沈墨轩点头:“多谢陈大人提醒。”
回货栈的路上,云州百姓纷纷向沈墨轩道贺。沈家以德报怨、顾全大局的做法,赢得了广泛赞誉。
货栈内,全体员工欢欣鼓舞。陈掌柜老泪纵横:“公子,沈家终于渡过这一劫了!”
沈墨轩却无喜悦之色,他找到秦昭雪,见她独自站在院中,望着东南方向出神。
“你的伤怎么样了?”沈墨轩关切地问。
秦昭雪转身,微微一笑:“好多了。恭喜沈公子赢得合约。”
“这都要感谢你的帮助。”沈墨轩注视着她,“没有你,沈家不可能渡过这次危机。”
秦昭雪摇头:“我只是完成了师尊的嘱托。”她顿了顿,语气转为凝重,“但是,事情还没有结束。”
“什么意思?”
“周永昌逃脱了。”秦昭雪低声道,“陈大人虽抓获周世昌,但周永昌却不知所踪。他手中还掌握着守夜人的部分秘密,绝不会就此罢休。”
沈墨轩心中一沉:“他会去哪里?”
“去找那件禁忌之物。”秦昭雪眼中满是忧虑,“我怀疑,那件东西就藏在江南某处。周永昌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它。”
当晚,沈墨轩在书房仔细研究新获得的漕运合约。虽然辅助线路利润微薄,但却让沈家在江南物流中占据了一个独特而稳固的位置。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网络,他可以监控整个江南的货物流动,防范未来可能出现的威胁。
敲门声响起,海石和巴图联袂而来。
“恭喜沈公子。”海石拱手道,“今日堂上之辩,真是精彩绝伦。”
巴图大笑:“那周世昌的脸色,比死了亲爹还难看!”
沈墨轩请二人入座,正色道:“二位来得正好。周永昌逃脱,必定会去找那件禁忌之物。我们必须先他一步找到它。”
海石点头:“我们也正为此事而来。根据慕容大人留下的线索,那件禁忌之物很可能藏在漕运网络的某个关键节点。”
“关键节点?”沈墨轩铺开江南漕运图,“漕运网络节点众多,从何找起?”
秦昭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我知道在哪里。”
三人齐齐看向她。
秦昭雪走到地图前,指向大运河与长江交汇处的一个点:“这里,瓜洲渡。”
“瓜洲渡?”沈墨轩疑惑,“那里只是普通的中转站,有何特别?”
“瓜洲渡下有密室,是守夜人最早的据点之一。”秦昭雪解释道,“师尊生前曾暗示,那里藏着守夜人最大的秘密。”
海石恍然大悟:“难怪慕容大人要我们务必确保沈家获得漕运辅助线路运营权。通过这个身份,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搜查瓜洲渡!”
沈墨轩终于明白了秦昭雪坚持让他竞标辅助线路的深意。这一切,都在慕容惊鸿的算计之中。
“我们何时动身?”巴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墨轩沉吟道:“等合约正式签署后,我以巡查线路的名义前往瓜洲渡。届时,还需二位相助。”
海石和巴图齐声应允。
夜深人静,沈墨轩独自在院中漫步。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上。这一连串的变故,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旋涡。
“睡不着吗?”秦昭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墨轩转身,看到她披着外衣站在廊下,月光为她镀上一层银边,美得不可方物。
“在想慕容前辈。”沈墨轩实话实说,“她布下如此大局,究竟是为了什么?”
秦昭雪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为了一个承诺。对天下苍生的承诺。”
她仰望星空,眼中闪着泪光:“师尊常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们守夜人世代守护的,不是权力,不是财富,而是这片土地上的亿万生灵。”
沈墨轩心中震动。他从未想过,商业竞争的背后,竟隐藏着如此崇高的使命。
“我...可以加入守夜人吗?”他脱口而出。
秦昭雪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嫣然一笑:“你已经是了。从你接过虎符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守夜人的一员。”
她取出那枚完整的虎符,放在沈墨轩手中:“现在,该由你来决定,如何履行这个使命了。”
虎符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沈墨轩感到肩头沉甸甸的。这不仅是权力,更是责任。
第二日,沈墨轩正式签署漕运合约。与此同时,他接到陈砚舟的密信,信中只有短短一行字:
“瓜洲渡有变,速往。”
沈墨轩心中警铃大作,立即召集人手,准备前往瓜洲渡。然而,就在出发前夕,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周永昌在瓜洲渡现身,而且,他手中挟持着一个人质:沈墨轩的妹妹,沈璎珞。
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在瓜洲渡展开。而这一次,赌注不仅是天下的安危,还有沈墨轩至亲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