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二十五年,神都的暮色来得格外早。五十五岁的天启皇帝王韧,独立于紫寰殿最高的观星台上。他身披的玄色龙袍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头垂暮却依旧警惕的苍龙。
他的脚下,是绵延数十里的神都宫阙,万家灯火如星河流淌,更远处,帝国工坊区昼夜不息的炉火,将半边天际染成暗红。
帝国疆域,东起明洲巨木林,西至商洲莱茵河,北达冰原,南抵炎洲好望角,六大洲皆奉汉家正朔。这是亘古未有的伟业,是他亲手缔造的传奇。
然而,王韧深邃的目光中,却不见多少喜悦,反而沉淀着愈发浓重的忧思。
“陛下,夜露重了。”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无须回头,王韧也知道是尚书令诸葛亮。
这位同他他年纪相仿的肱股之臣,如今也已两鬓微霜,宽大的丞相袍服掩不住他眉宇间的疲惫与睿智。
“孔明,你来看。”王韧没有转身,抬手遥指那无垠的灯海与远天,“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如今皆系于朕一人之身。你说,是福是祸?”
诸葛亮沉默片刻,缓步上前,与皇帝并肩而立:“陛下开创盛世,泽被苍生,自然是福。”
“福?”王韧轻笑一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嘲讽,仿佛在自问自答,“朕近日时常梦见,朕百年之后,这偌大帝国,诸王拥兵自重,皇子争夺大位,烽烟四起,方才这万家灯火,尽数化为焦土……分封诸王四翼,当时是为布武天下,如今看来,是否也是在埋下祸乱的种子?”
王韧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仿佛已经预见了那场血腥的权力斗争。他继续说道:“朕的帝国,曾经辉煌无比,如今却似乎走到了一个十字路口。”
“朕的皇子们,各个都是人中龙凤,但权力的诱惑,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要强烈。朕在世时,尚能以威严和智慧镇压一切,但朕若不在了呢?”
诸葛亮心中凛然,知道皇帝终于要触及那个最核心、最敏感的问题了。他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回答:“诸王皆是陛下骨血,受陛下教诲,当知忠义……”
“骨血?忠义?”王韧打断他,声音冷峻,仿佛在质疑世间一切的忠诚与信仰,“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权力面前,骨血与忠义,有时脆薄如纸。”
“明王赵广,雄才大略,已定一洲;商王周不疑,兵锋正盛,与罗马鏖战;便是那看似仁弱的唐王曹植,在安第斯山下也经营得铁桶一般……朕在,自然镇得住。朕若不在了呢?”
王韧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担忧。他深知,一旦自己驾崩,那些曾经在自己羽翼下成长的皇子们,将会为了争夺皇位而展开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他回想起自己年轻时的壮志凌云,以及为了建立这个帝国所付出的无数努力和牺牲。如今,这一切都可能因为权力的争斗而化为乌有。
诸葛亮静静地听着,他知道此刻的王韧需要的不仅仅是安慰,更需要一个能够确保帝国稳定和传承的策略。
他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陛下,或许我们可以考虑制定一套更为严格的继承制度,确保权力的平稳过渡。同时,加强中央集权,削弱地方诸侯的军事力量,以防止他们拥兵自重。”
王韧听着诸葛亮的建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他知道,这可能是避免帝国陷入混乱的唯一途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坚定地说:“朕会考虑你的建议。但愿朕的决策,能够为帝国带来长久的和平与繁荣。”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视诸葛亮:“还有这后宫,这些皇子皇孙,朕尚能约束。可日后呢?妻妾成群,子嗣繁多,嫡庶争位,外戚干政……历朝历代,多少江山倾覆,皆源于此!”
诸葛亮深深吸了一口气,他从皇帝眼中看到了绝非一时兴起的决断。这不是暮年帝王的疑神疑鬼,而是对帝国未来最深沉的忧虑和规划。
诸葛亮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激动,他意识到,眼前这位君主所思所想,远超常人,他所要做的,不仅仅是维护一个朝代的繁荣,而是要为整个帝国的未来,打下坚实的基础。
“陛下……意欲何为?”诸葛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心中充满了疑惑,也充满了期待。他深知,皇帝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到整个国家的命运。
王韧从袖中取出一卷以明黄绸缎包裹的文书,递了过去。
诸葛亮双手接过,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开篇赫然是五个大字:《帝国宪章》草案。他的心跳加速,他知道,这五个字背后,隐藏着的,可能是整个帝国的未来。
“朕欲效仿……上古尧舜禹汤之禅让遗风,亦参酌西洋诸国(指通过商洲了解的罗马共和制度)之制,改帝制,设议会,限皇权,立法度。”
王韧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在诸葛亮耳边炸响。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坚定的决心,一种对未来的深思熟虑。
“朕要打造的,不是一个依赖明君贤主的王朝,而是一个即便后世子孙平庸,甚至出几个不肖之徒,也能依靠制度自行运转、万世长存的……立宪帝国!”王韧的话语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对制度的信赖。
观星台上,一时寂静无声。只有夜风呼啸而过,卷动着那卷足以颠覆千年帝制、重塑天下格局的《宪章》草案,哗哗作响
诸葛亮的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他明白,这将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一个制度的时代,一个不再依赖于个人英雄主义,而是依靠制度和法律来维系的帝国。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将要参与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
帝国的阴影之下,一场前所未有的变革,已在九五之尊的心中,悄然孕育。
而这变革的风暴,将首先从这神都之巅,席卷向整个已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