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源自灵魂深处的、对窃道者的刻骨恨意与明悟,如同冰火交织的毒焰,在云芷心口灼烧,几乎要撕裂她强自压抑的平静。她靠在萧景珩怀中,身躯因虚弱和激荡的心绪而微微颤抖,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刺痛,才勉强维持住灵台的最后一丝清明。
就在这死寂与内心风暴共存的一刻——
“咻!”
一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残破的石屋之内!声音来源并非门窗,而是众人头顶那漏风的残破屋顶!
一道细小的金色流光,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灵巧地绕了一圈,精准地悬停在云芷与萧景珩面前。光芒散去,显露出一物——那是一枚仅有寸许长、通体剔透如琉璃的飞剑传书,剑身之上,隐隐有云纹流转,散发出一种中正平和、却又深不可测的灵压。
飞剑的剑尖,轻点着一封素白信笺,信封之上,空无一字,却自然流露出一股超然物外的意蕴。
这枚突如其来的飞剑传书,让原本沉浸在悲愤与凝重中的众人瞬间惊醒!两名在屋外警戒的亲卫甚至未能察觉它是如何突破防线进入屋内的。
萧景珩几乎在飞剑出现的瞬间,就已将云芷护在身后,龙吟剑虽未完全出鞘,但凛冽的剑意已然锁定了那枚小小的飞剑,眼神锐利如鹰。千面不知何时也已悄无声息地潜至门边阴影处,短刃反握,气息收敛到极致。就连在隔壁石屋休息的鲁工,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灵压惊动,拖着断腿,紧张地望了过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此地刚发现幽冥殿的血祭阵法,云芷又刚进行了一场凶险的推演,伤势加重,这神秘的传书是敌是友?是幽冥殿的追踪与警告,还是……
云芷强撑着从萧景珩身后走出,她的神识扫过那枚琉璃飞剑,上面没有丝毫幽冥死气,反而是一种醇和绵长、与她所知任何流派都迥异的灵力,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超脱感。她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一个她回京后一直有意无意避开的存在。
萧景珩声音低沉,带着十足的警惕“何方高人?藏头露尾,何不现身一见?”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内力暗涌,随时准备发出雷霆一击。
那琉璃飞剑仿佛能听懂人言,剑身轻轻震颤,发出细微的清鸣,却并无攻击意图,只是将那封素白信笺又往前递了递,姿态甚至带着一丝……礼貌?
云芷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抬手虚按,示意萧景珩稍安勿躁“无妨,此物并无杀气。”她目光落在那空无一字的信封上,缓缓伸出因虚弱而略显苍白的手,接过了信笺。
信笺入手温凉,材质非纸非帛,触感奇特。她轻轻展开,里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清癯飘逸,仿佛蕴含着某种道韵:
“云小友台鉴:观星见异,知汝已触‘幽冥’。劫波渡尽,前尘可追。京中国师府,静候故人之后,或有片语解惑,薄礼相赠。——袁天罡”
“袁天罡!”萧景珩看到落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他怎么会……他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又如何知道你……”他看向云芷,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如何知道云芷与“前尘”、“幽冥”相关?
千面也从阴影中走出,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被凝重取代“国师袁天罡……那个几十年深居简出,连陛下都敬他三分的活神仙?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故人之后’?阁主,你和他……”他疑惑地看向云芷。
云芷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收紧。袁天罡!这个名字在她回京之初就曾留意过,此界玄门名义上的领袖,修为深不可测,立场成谜,一直超然于朝堂与江湖纷争之外。“我不认识他。”她肯定地说,但“故人之后”四个字,却在她心中掀起了波澜。是指她这一世的云家先祖?还是……与她前世有关?
鲁工拄着拐杖,单腿跳了过来,瓮声瓮气地“这老小子神神秘秘的,谁知道是不是幽冥殿一伙的,设下陷阱引我们入彀?咱们刚端了他们一个香主,又刨了他们的阵法,这时候来信,能安什么好心?”
云芷摇了摇头,将信笺递给萧景珩“不像。若他是幽冥殿的人,以此人展现出的手段(她指了指那悬浮不动、灵性十足的琉璃飞剑),根本无需用计,直接出手,我们此刻恐怕已凶多吉少。”她沉吟片刻,“而且,他提到了‘劫波渡尽,前尘可追’,似乎……知道我身上发生过什么。”
萧景珩快速看完信,眉头紧锁“即便不是敌人,也未必是朋友。国师府立场向来暧昧,从不轻易插手俗务。此时突然邀约,直言‘幽冥’,还送上‘薄礼’……”他看向云芷,眼中担忧更甚,“你伤势沉重,此时入京,风险太大。京城乃是龙潭虎穴,各方势力眼线众多,国师府更是莫测高深。”
云芷还未回答,那悬浮的琉璃飞剑仿佛完成了传递信件的使命,剑身再次绽放柔和金光,但这次,金光并非消散,而是缓缓汇聚,在众人面前凝聚成一本看似古朴、材质非金非玉的残破书册虚影!
书册的封面上,是几个模糊不清的古篆,但其中隐约可辨的两个字,却让云芷呼吸一滞——《窃天》!
虽然只是虚影,但云芷能感受到那书册散发出的、一种与她刚刚推演感知到的“窃道”意韵隐隐共鸣,却又更为古老、更为本质的气息!
虚影仅仅维持了三息,便化作点点金光,重新融入琉璃飞剑之中。随后,飞剑调转方向,“咻”的一声,如来时一般突兀地穿透屋顶,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室淡淡的灵压和目瞪口呆的众人。
寂静中,云芷的目光死死盯着飞剑消失的方向,又缓缓落回手中那素白信笺上。“‘薄礼’……他果然知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与寒意,“这本《窃天》残卷,即便只是虚影,其气息也与幽冥殿的邪法同源!他是在告诉我们,他手中有我们需要的线索!”
她抬起头,看向萧景珩,眼中虽仍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找到方向的决断“京城,必须去一趟了。无论这位国师是出于何种目的,这趟国师府之行,我们避不开。他掌握的信息,可能远超我们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