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小了,天亮了一些。荒原上还有烟,地上黑乎乎的,空气里有烧焦的味道。队伍已经准备好了,伤员躺在担架上,有人轮流抬着走。大家走得慢,但没人说话,也没人停下。
云绮月走在最前面,脚步稳。她的斗篷破了,肩膀上有干掉的血迹,头发乱乱的贴在脸上,可她背挺得很直。她回头看了一眼战场。那里只剩黑地和几面破旗子,旗子被风吹了一下,又不动了。
十七个死去的人盖着白布,整整齐齐放在低处。他们是昨夜守阵线的人,现在只能先放在这里,等任务结束再带回宗门安葬。没人哭出声,谁都知道,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往前走。
叶凌轩拄着剑跟在左边,右腿包扎的地方还在渗血,染红了裤子,但他没停。他的剑弯了,上面有裂纹,从中间一直裂到尖,他还是紧紧抓着,手都发白了。他不看云绮月,只盯着前方那道半埋在沙里的石门。那门很旧,静静躺着,像等着谁来打开。
柳萱儿走在后面一点,左臂吊着布条,右手拿着一个青铜铃铛。她脸色还是很白,嘴唇没什么颜色,但呼吸比之前稳多了。她抬头看了看太阳,阳光照在脸上,有点暖。她闭了闭眼,像是想记住这种感觉。
“我们真要进去?”一个南灵洲的弟子小声问,“里面会不会是陷阱?敌人刚走,说不定就是想引我们进来。”
这话一出,大家都慢下了脚步,看向云绮月。
云绮月停下,转过身面对大家。她脸上有血痕,嘴也裂了,可眼神很清。她一个个看过去,没人敢躲开。
“敌人走了,不代表安全了。”她说,“他们打不过才跑的。但他们还会回来。我们不能等他们准备好再来打我们——到时候我们可能连退路都没了。”
她顿了顿,风吹起她的衣服。
“这通道是唯一的路。师父说过,真相不在书里,而在路上。那些被藏起来的历史、失传的法术、过去五大洲大难的原因……都在这条路后面。现在门就在眼前,谁都不能退。”
没人再说话。
东玄洲的一个弟子站出来,举起胸前的玉牌:“我跟着师姐走。”那是他入门时师父给的,代表他的信念。
西幻洲的修士点头,手里符纸轻轻抖动:“只要还能画符,我就不会倒下。”
北冥洲的人没说话,把冰杖用力插进沙地,地上立刻结出一圈霜——这是他们的承诺,像冰一样硬,像铁一样牢。
云绮月看着他们,轻轻点头。她转身继续走,队伍又动了起来。
风吹着沙子打在脸上,有点疼。地上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战斗过的痕迹:断剑插在土里,盾牌碎成几块,烧黑的符纸飘来飘去。有人不小心踢到一块铁,发出响声,周围人都紧张了一下,握紧了武器。但没人停下,也没人回头。
叶凌轩突然开口:“刚才那一战,不是靠我一个人赢的。”
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
“是你们挡住左边的偷袭,是南灵洲的火符炸开缺口,是西幻洲的雷打断了敌人的阵法。我出剑的时候,背后是你们撑着。没有你们,我一步都走不了。”
他握紧剑柄,裂缝里的血顺着剑流下来,滴进沙子里。
“接下来的路更难。里面有什么,谁都不知道。但我们既然走到这里,就别想着谁带谁。我们一起走,一起活。”
柳萱儿笑了,虽然脸还疼,但她笑得很真。
“你们还记得第一次遇伏吗?在赤岭外,我们三个被七个魔修围住。那时云姐姐摔了一跤,叶师兄的剑卡在石头里,我的铃铛也不响了。”她的声音轻快了些,“可最后呢?我们还是逃出来了,还炸了他们的据点。”
她晃了晃铃铛,“叮”的一声,清脆响亮。
“那时候能活,现在也能。大不了再拼一次。”
有人笑了,气氛松了些。有人拍拍旁边的人,有人调整背包,像是重新打起精神。
云绮月没回头,但肩膀放松了些。她摸了摸腰间的刀——那是师父留给她的最后一件东西。
走了大概半炷香时间,石门越来越近。幽蓝的光从缝里透出来,在地上晃动。靠近后,空气变凉了,呼吸也舒服了些,好像身体被洗了一遍。
云绮月停下。
她伸手对着蓝光。不冷也不热,像早上井里的水。她感觉到一丝灵力,但不像敌意,更像是……提醒。
她收回手,转身对大家说:“我先进去看看。”
“不行。”叶凌轩立刻说,语气很坚决。
“你是主将。”他盯着她,“你要出事,队伍就散了。我不让你去。”
云绮月看着他,眼里有些波动,最后只说了一句:“所以我不会冒险。我会留一道灵识线在外面,如果断了,你们马上撤,别进来。”
柳萱儿皱眉:“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去。万一里面有禁制,或者有别的东西等着你?”
云绮月摇头:“里面不清楚,人多反而麻烦。而且……”她看了眼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淡金色的纹路,“我能感觉里面的气息有点熟,像师父留下的印记。这门……可能只认特定的人。”
叶凌轩沉默了一会儿,手指摸着剑上的裂痕,终于点头:“最多一盏茶时间。超时我们就冲进去,不管有没有回应。”
“好。”她答应得很快。
她上前两步,站在门前。蓝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眼睛显得更亮。她伸手按在门边。指尖碰到的瞬间,光闪了一下,像是回应。
石门慢慢裂开一条缝,刚好够一人通过。没有声音,也没有震动,就像它认识她一样。
她回头看了一眼。
叶凌轩站着没动,剑还在手里,眼睛一直看着她。柳萱儿抬了下手,铃铛轻轻响了一声。
云绮月迈步,走进了光里。
门内是一条窄道,两边墙上有些刻痕,像是符文,但已经看不清了。地上铺着石板,很干净,不像很久没人来过。
她走了几步,确认没事,正想回头传消息——
忽然,左边墙上一道刻痕闪了光。
她心里一紧,立刻凑近看。
三个字,被人用利器刻上去的,很深,很急:
“别信她。”
她心跳猛停,血都凉了。
这字迹……和师父的一模一样。
她猛地转身想跑出去,可身后的光已经开始变小。石门在关,速度不快,但没法阻止。
她冲过去,手指刚碰到最后一丝光——
“砰。”
门彻底关上,把她一个人关在黑暗里。
四周安静下来。
那三个字,在光消失前,又闪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