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云绮月把最后一张图放进木盒。晨光照进帐篷,在地上留下一块块光斑。油灯还亮着,火苗很小,轻轻晃动。
她用笔在纸上画了三个圈,写下“流向”“结构”“类比”。字写得清楚有力,就像她这个人,做事认真,不马虎。
她停了一下,又在角落加了一个字:“源”。
这个字很轻,却让她感觉松了一口气。
外面有人走来,脚步稳稳的。叶凌轩掀开帘子进来,肩上沾着沙子,头发有点乱。他手里拿着一块青色玉符,表面有裂纹,像是受过重击。他没说话,把玉符放在桌上,坐了下来,看起来很累,但背挺得很直。
云绮月抬头问:“你写密函了吗?”
“写了。”他点头,声音有点哑,“用了丙等参研的名义,只说西幻洲发现遗迹,符文像《玄枢志》残篇,申请借阅相关卷册。封了三层符纸,走长老令牌通道。”
她问:“没提‘容器’?”
“一个字都没提。”他看着她,眼神坚定,“这种事不能冒险。”
云绮月轻轻呼出一口气,手指在桌边敲了两下。这办法安全。紫霄仙门对封印类文献管得很严,只要出现“残魂”“逆阵”这类词,就会被盯上,轻则禁足,重则除名。他们现在做的事很危险,一步错就可能完蛋。
“现在只能等回信。”她说,语气平静,但心里还是紧的。
叶凌轩看着她:“你打算怎么查?”
她没马上回答,起身走到墙边,取下一张发黄的羊皮图,钉在架子上。这是他们从废墟里拓出来的主阵图,线条复杂,中间一片空白。
她转身指着那三个圈:“分三部分。第一,看符文能量怎么流动,有没有隐藏路线;第二,找阵眼结构,确定核心位置,能不能反向启动;第三,查古籍,找有没有类似的阵法。”她顿了顿,“听明白了吗?”
叶凌轩点头。柳萱儿虽然不在,但她的话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你负责调卷宗,主攻前两项。”她说,“我重新整理图录,把能确认的部分先归档,去掉干扰信息。每条线都要再核对一遍,不能靠第一次记录。”
外面风停了,沙子不再打帐篷,营地开始醒来,有人做饭,冒起了烟。但这帐篷里还是很安静,气氛紧张。
过了一会儿,帘子又被掀开。柳萱儿被人扶着走进来,脸色很白,走路不稳。医生要她躺下,她坚持自己走到桌边坐下。手抓着木盒边缘,指节发白,像是拼尽全力才撑住。
“我写了信。”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声音弱但清楚,“隐去了坐标和中心空白,只留外围走向。画了草图,说是参考幽冥续命类阵法……托人送去南灵洲。”
云绮月接过纸仔细看。上面的符文简化了,但关键回路都画对了。她皱眉:“飞羽契用了多少血?”
“不多。”柳萱儿勉强笑了笑,“三滴就够了。”
云绮月盯着她看了几秒:“你还行吗?”
“行。”她声音小,语气很硬,“墨隐先生收信要看信物。我把青铃给了符师,他会送到。只要人收到,一定会回。”
云绮月没再多说,把纸折好,放进一个小铁匣子。匣子贴了三层封条,每道都有她的血印,只有她能打开。这是最后的保险,防止消息泄露。
她环顾帐篷,声音低而稳:“等消息期间,我不离开。所有图录重新抄一遍,标出疑问点。你们两个也别走远。叶凌轩守传讯阵,柳萱儿休息。有情况立刻通知我。”
叶凌轩应了一声,走出去。
传讯阵在营地西边的石台上,三块灵石围成三角,中间是一块空玉板,刻满符文。他蹲下,把手放在灵石上,闭眼感应。温度正常,灵气稳定,昨晚发出的消息已经送出去了,没有被拦截。
他睁开眼,看着东方的天空,心里算着:最快三天,最慢七天。
希望来得及。
云绮月回到桌前,铺开第一张图录。她换了一支细笔,蘸了墨,慢慢描线。每一处转弯都编号,每条回路都写下推测。她左手压纸,右手写字,呼吸很轻。
写着写着,笔停了。
她盯着图纸,眉头皱起。这条线……不该在这里拐弯。
原图是流畅的弧线,连接两个节点,形成完整回路。但现在看,中间有个极小的断点,像是被人刮过,破坏了连续性。她摸了摸纸面,确实有一道浅痕——不是墨也不是折的,是人为的。
她不动声色,把这张图悄悄抽出来,压在砚台底下,像随手放的一样。然后继续抄下一张,表情没变,笔也没抖。
中午,弟子送来饭。食盒是旧木做的,盖子上有药味。叶凌轩上前检查,用银针试毒,又用灵识扫了一遍,确认没事才让送进来。三人各吃了一些,没人说话。饭菜很淡,但能吃饱。柳萱儿只喝了半碗粥就停下,靠在垫子上闭眼休息。
云绮月把抄好的图录叠好,放进铁盒。盖子合上的时候“咔”一声,像是锁住了秘密。
太阳偏西,光线照进来,纸页泛着金光。云绮月站起来活动肩膀,走到柳萱儿身边,低声问:“怎么样?”
“还好。”柳萱儿睁眼,眼神有点散,“头有点沉,像压了东西。”
“别硬撑。”
“我没撑。”她抬手摸了摸耳后,那里有一道旧伤,“我说过要帮你看完这些资料。说到就要做到。”
云绮月点头,回到桌前。她打开玉匣,看了眼里面的玉简。还是灰青色,没变化。她伸手碰了碰,温度正常,气息平稳。
就在她收回手时,匣子角落闪了一下紫光,很快消失,快得像错觉。
她没动表情,慢慢盖上盖子,把匣子推到阴影里。然后拿出新纸,开始整理第三类:幽冥类比。她翻了几本残卷,一页页对照,记下可能相关的阵法名字和出处。时间过去,帐篷里只有写字的声音。
傍晚,风又来了。沙子打在帐篷上,噼啪响。叶凌轩出去加固绳子,回来时脚下灵石轻轻震了一下。
他立刻蹲下查看。
玉板边上出现一道红丝,不到两秒就没了。
是回应信号。
不是正式回信,只是确认收到。
他松了口气,回头对云绮月说:“师门收到了。”
云绮月停下笔:“多久会有内容?”
“快三天,慢七天。”他说,“要看卷宗能不能借,还要等长老批。”
“我们等得起。”她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看向墙上的总图,“在这之前,先把知道的理清楚。”
柳萱儿坐直了些,声音弱但清楚:“我的信,最快什么时候能回?”
“符师两天到南灵洲边界,再转人,至少五天。”
“那就是最早五天。”
“对。”
帐篷安静下来,只有风吹在外面。云绮月把资料收进箱子,只留总图挂在墙上。图上红线标位置,蓝线标符文走向,中间画了个空圈,像一颗还没跳的心。
她盯着那个空圈很久。
叶凌轩守在传讯阵旁,手一直按在剑柄上。他知道,真正的麻烦还没来。现在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安静。
柳萱儿闭着眼,手指轻轻摸着袖子里的青铃。铃早就哑了,铃舌生锈,却是她唯一的信物。
夜深了,油灯又暗下去,火苗只剩一点光,快要灭了。
云绮月正要起身换灯,忽然听见柳萱儿低声说:“那张被刮过的图……你发现了,是不是?”
她没回头,声音很轻:“嗯。”
“有人动过我们的东西。”
“我知道。”
“是谁?”
云绮月看着墙上的图,目光落在中间的空白处,声音冷得像冰:“还不知道。”
柳萱儿没再问。她把手拿出来,掌心躺着一枚小青铃,铃舌完好,但铃身有一道旧裂。
云绮月走过去,拿起灯,仔细照那道裂痕。
裂痕里有一点紫色粉末,很小,但有一股淡淡的腐味——是“冥引砂”的味道。这种东西常用来追踪魂魄,也被一些禁术用来标记目标。
她眯起眼,慢慢站直。
有人在监视他们。
而且,已经藏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