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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了次日清晨,东方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像一块被匠人精心打磨过的巨大羊脂玉,边缘处被人轻轻叩开了一道细缝,一缕金丝般的晨光顺着缝隙穿透云层,斜斜地洒在攻方大营的帐篷上。那些昨夜被炮火熏得发黑的帆布,此刻被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淡金色,连边角被弹片划破的破洞都像是缀上了金边,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硫磺味,混杂着雨后潮湿的泥土气息,还有远处海面上飘来的咸腥味,三者交织在一起,凝成一种独特的战场气息,既凛冽又鲜活。

孙悟空早早起身,他一夜未眠,眼底却不见丝毫倦意,反倒亮得惊人。

身上的锁子黄金甲被晨露打湿,甲片缝隙间凝着细密的水珠,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每一片甲叶都映出花果山的虚影。他站在主营帐前,双手背在身后,金箍棒斜斜倚在肩头,棒身上的龙纹仿佛活了过来,在光线下流转。目光越过营前的鹿角障,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花果山——那山在晨光中若隐若现,山顶的水帘洞被一层乳白色的薄雾笼罩,洞口垂落的水帘折射出七彩光晕,却看不真切内里的动静。他的火眼金睛微微眯起,瞳孔中闪过两簇跳动的金焰,仿佛能穿透那层缥缈的雾气,直抵洞深处玄女的营帐。

不多时,四健将、孙彩猊和白贞莹便匆匆赶到。崩将军的软甲靴上还沾着昨夜的泥点,深褐与灰黑交错,靴筒边缘卷着几根干枯的草屑,显然是一路小跑而来;马元帅的头盔斜斜地挂在腰间,红缨垂落,与甲胄碰撞时发出细碎的“叮铃”声,他左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刀鞘上的铜环随着步伐轻晃;流元帅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匕首是用玄铁打造的,刃口泛着幽蓝,他时不时用拇指蹭过刃尖,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芭将军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粗麻布的包袋上绣着几株艾草,里面是给受伤弟兄们的伤药,隐约能闻到当归与三七混合的苦涩药香。孙彩猊一身银甲,甲片上錾着缠枝莲纹,阳光洒在上面,反射出细碎的光点,更显英气;白贞莹的裙摆上绣着淡雅的兰花,丝线是用晨露浸泡过的冰蚕丝,在晨光中泛着莹润的光泽,虽身处战场,却依旧透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众人个个甲胄鲜明,神色肃穆,脚步踏在带着露水的草地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惊起几只躲在草叶下的灰雀,扑棱棱地飞向天际。

“都进帐说话。”孙悟空转身走入主营帐,帐帘被他带起的风掀起一角,又缓缓落下,露出帐内悬挂的兽皮地图。帐内的木桌已被重新换过,是一张用千年铁木打造的新桌,桌面纹理如流水般蜿蜒,泛着深褐色的光泽,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花果山地形图。图是用羊皮鞣制而成,边缘用铜钉固定在桌面上,上面用朱砂细细标出了各处关隘、堡垒、河流和密林。

众人围桌而立,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主位上的孙悟空,帐内一时只有彼此的呼吸声,与帐外偶尔传来的马嘶、兵器碰撞声形成鲜明对比。

孙悟空手指在地图上水帘洞的位置重重一点,指尖带着的内力让坚硬的铁木桌面微微下陷,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俺老孙昨夜那一炮,想必已经重伤了玄女。”他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质感,在帐内回荡。

崩将军眉头一挑,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忍不住问道:“大王,您如何这般确定?万一她早有防备,躲进了地下暗堡……”

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火光在眼底一闪而过:“玄女师父身为兵法大神,最是讲究‘体恤士卒’的名头,这是她立身处世的根本。昨夜我军炮火轰炸,她营中必有不少伤员哀嚎,断腿的、折臂的,怕是能从水帘洞门口排到山脚下。以她的性子,定会亲自在水帘洞外指挥将领运输伤员——一来显露出她的仁厚,让手下觉得‘主将与我同甘共苦’;二来也能稳定军心,免得残兵溃散。这是她收买人心的惯用伎俩,百试不爽。所以俺老孙瞄准的,正是水帘洞外那片青石板坪,错不了!”

芭将军在一旁抚掌,铠甲上的铜片碰撞发出“哐当”一声,震得桌上的油灯晃了晃:“大王高见!竟能将玄女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彻,连她抬手动脚的意图都算得明明白白,观察得太仔细了!末将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着,还特意朝孙悟空拱了拱手,甲胄摩擦的声响在帐内格外清晰。

“废话不多说。”孙悟空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凌厉,眼神如出鞘的利刃般扫过众人,每到一人面前,那人便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屏住了几分。“今日,咱们要趁她重伤无力指挥,全力强攻,一举拿下花果山!”他指尖在地图上划过三道线,分别指向花果山的左、中、右三路,“崩将军,你带领玄影部,从左侧山道进攻,那里多怪石,正好隐蔽身形;流元帅,你带金睛卫,从右侧一线天坡地推进,注意栈道狭窄,需派尖兵先探路;马元帅,你领灵破营,从正面水帘洞前的开阔地冲击——三路兵马于巳时三刻同时发动,务必在半个时辰内撕开他们的第一道防线,让旗帜插上水帘洞顶!”

三人齐声应道:“得令!”声音洪亮如雷,震得帐内的油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连帐外的战马都被惊得扬蹄嘶鸣。

孙悟空又看向孙彩猊,目光稍缓却依旧带着威严:“彩猊,你带领腾雾骑在花果山北麓的云层里潜伏等候,切记藏好身形,万万不可让乾堡发现。那乾堡里的机枪可不是吃素的,有了乾卦的加持,射程能到几十里地,火力猛得能扫断百年老树,一旦被发现,你们的祥云再硬也得被打穿!没有俺老孙的号令,哪怕敌军在眼皮子底下换岗,也不许擅自交火,明白吗?”

孙彩猊拱手,银甲上的莲纹在光线下流转:“放心吧大王,保证不露半点动静!别说响屁,连马打个喷嚏都得捂住!”他性子爽朗,说罢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随后,孙悟空的目光落在白贞莹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贞莹,你带领紫缚队跟在大部队后面。若是有敌人投降,立刻用绳索捆了——粗麻绳给那些膀大腰圆的壮汉用,每根都得是三股拧成的,能吊住千斤石;细棉绳给伤兵和小兵用,免得勒伤皮肉;还有那捆仙索,专门留给敌军将领,别心疼,用完了俺再给你讨十捆。绳子宁可多带十捆压得士兵们累点,也不能少了一根让俘虏跑了,免得到时手忙脚乱,明白?”

白贞莹温声道:“明白,大王。紫缚队的猴子们已经把绳索分好类了,粗的绕成碗口大的绳盘,细的缠在竹筐里,捆仙索用锦袋装好挂在腰间。每个猴子都背了水壶和干粮,保证跟得上大部队。”她说话时,声音轻柔如春风拂过湖面,却透着一股干练,裙摆上的兰花仿佛都随着她的话语轻轻摇曳。

最后,孙悟空一拍桌子,铁木桌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油灯都跳了跳。他站起身来,金箍棒在掌心转了个圈,带起一阵风:“至于俺老孙,就从海上绕道,乘‘镇海号’主舰,带着三十艘斗舰、十艘楼船、七艘大翼,从花果山南侧的鹰嘴崖海岸登陆。那里礁石多,敌军防备松,正好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他目光转向芭将军,眼神陡然锐利,“芭将军,你带领石心营继续驻扎中军,照顾好受伤的弟兄——那些被炸断腿的,记得用夹板固定;被烧伤的,按时敷药,别让伤口化脓。看好粮草辎重,尤其是那批新到的火药,每桶都得派两个人盯着,离明火三丈远,连抽烟的士兵都得赶出去半里地,万万不能出岔子,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芭将军抱拳,包裹里的药草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细碎的碰撞声,声音铿锵有力,震得帐帘都微微晃动。

“所有人,立刻行动!”孙悟空一声令下,帐内众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营帐,脚步“噔噔”地踏在草地上,溅起细碎的泥点。崩将军带领玄影部的猴兵率先出发,他们脚踩软甲靴,靴底贴着防滑的鹿皮,每一步都踩在草叶最厚实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徒步赶往花果山左侧山道,背影很快融入晨雾;马元帅、流元帅紧随其后,金睛卫的猴兵扛着云梯,云梯上缠着浸过桐油的防滑布条,每一节都用铜箍加固;灵破营的则推着冲车,冲车的轮子上裹着三层厚布,边缘还塞了干草,行动起来只发出“沙沙”的轻响,队伍浩浩荡荡,像一条墨绿色的长龙在山谷间蜿蜒;白贞莹则带着紫缚队的猴子们,背着鼓鼓囊囊的绳索,脚步轻快如蝶,裙摆扫过草地,惊起一片带着露水的蒲公英;孙彩猊带领腾雾骑的弟兄们“呼”地跃上云端,带起一阵微风,将云层搅出一个个漩涡,身影很快便融入了乳白的雾霭之中。

孙悟空则带领剩下的猴子们来到东海岸边。只见三十余艘斗舰、十艘楼船、七艘大翼早已整装待发,船帆上的“齐天大圣”四个金字在晨光中格外醒目,红色的旗面在风中猎猎作响,边角处的流苏被风吹得笔直。

猴兵们扛着炮弹、推着弓弩,在甲板上忙碌着,他们的铠甲上还沾着昨夜的硝烟,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有的在检查炮口的准星,用细布擦拭着铜制的炮身;有的在给弓弩上弦,弓弦发出“咯吱”的绷紧声;还有的在搬运炮弹,黄橙色的炮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孙悟空纵身跳上主舰“镇海号”的船头,脚下的甲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船身都微微一颤。他将金箍棒往甲板上一顿,棒尾陷入木板半寸深,大喝一声:“开船!”

众猴兵齐声应和:“开船——!”声音响彻云霄,惊得海面上的海鸥群起扑飞,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白色的弧线。船桨齐动,“哗哗”的水声此起彼伏,像无数只大手在拍打海面,舰队犁开碧波,朝着花果山的海岸驶去,船尾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水痕,像给碧绿色的大海系上了一条银色的丝带,随着波浪轻轻晃动。

此时,云端之上早已热闹起来,比凡间最繁华的集市还要喧嚣百倍。众神与众妖纷纷赶来,各自占据一块云头,有的搬来玉凳,有的架起仙酿,像看一场盛大的戏文。

玉帝端坐在九龙宝座上,在晨光中闪着柔和的虹光,身后站着太白金星、托塔李天王等仙官——太白金星手里拿着个拂尘,拂尘柄是用千年桃木做的,时不时地拂一下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皮却止不住地往云海那边瞟;托塔李天王的宝塔斜托在手中,塔身的金纹流转,目光却紧紧盯着下面的花果山。王母娘娘坐在一旁的凤椅上,凤椅上铺着五彩的鸾鸟羽毛,每一根都闪着七彩光泽,身边围着一群仙娥,仙娥们手里捧着白玉盘,盘里盛着千年蟠桃、交梨火枣,时不时地递到王母嘴边,她却只是捻起一颗葡萄,指尖捏着葡萄皮轻轻转动,目光落在云海上。

鹏魔王、蛟魔王、罗刹女等妖魔也占据了一块云头,鹏魔王扇着巨大的翅膀,翅膀上的羽毛在光线下泛着金属光泽,带起的风让旁边的云彩都在晃动;蛟魔王则把脚伸进云海里,云海里的水顺着他的鳞片往下滴,荡来荡去,尾巴尖却不安分地敲着云块;罗刹女手里把玩着一把飞刀,刀身映出她的红唇,目光紧紧盯着下方的战场,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玉帝见千里眼和顺风耳侍立一旁,像两根被钉在云里的木桩子,忍不住开口问道:“昨日夜里,这场演练可有发生什么大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让周围的喧闹声都小了些,连云彩流动的速度仿佛都慢了半拍。

顺风耳赶紧从怀里掏出那张连夜写好的纸,纸张是用萱草纸做的,边缘都被他攥得发皱起毛,他双手捧着递到玉帝面前,手指因为紧张微微发颤,一边说道:“回陛下,昨夜还真出了件大事!玄女先是下令用火炮轰击孙大圣的营帐,那炮火密集得跟夏天的暴雨似的,炸得营帐碎屑满天飞,连旁边的老槐树都被拦腰炸断了!没成想惹恼了孙大圣,那孙大圣也是个暴脾气,亲自操纵那门‘轰天炮’,瞄准水帘洞就轰了过去——好家伙!一炮就把玄女炸得从石台上飞了起来,实不相瞒,玄女的惨叫声,十里之外都能听见呢,跟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似的,听得小神耳朵都发麻!”

千里眼在一旁补充,他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还能看到昨夜的景象:“陛下,顺风耳所言句句属实!小神亲眼所见,那炮弹精准得跟长了眼睛似的,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玄女脚边三尺处,炸起的碎石子把她的裙摆都划破了!依小神看,孙大圣这是要行‘斩帅’之计,今日定要乘胜强攻了,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打到水帘洞门口,正踩着敌军的盾牌往上冲呢!”

王母娘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伸手捻起的那颗葡萄被指甲掐出个小印子,却没往嘴里送:“玄女竟被炸伤了?那猴头的炮法倒是准得很,没想到他不光会耍棒子,玩起火炮来也这么厉害,倒像是从炮营里滚过三年似的。”

正说着,云端入口处传来一阵香风,那香气清新淡雅,不似凡间的脂粉味,倒像是三月的桃花、六月的荷、九月的桂、腊月的梅,四季花香混在一起,却又互不冲撞,沁人心脾。

只见女娲娘娘身穿一袭月蓝色的仙裙,裙摆上绣着山川江河,昆仑山的雪、长江的浪、黄河的沙、西湖的柳,都用金线银线细细绣出,连江河里的波浪都绣得栩栩如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流淌起来。她身边跟着青霞和紫霞两位仙子,青霞一身青衣,裙摆如翠玉生辉,走动时带起的风都仿佛带着而尊贵;紫霞则穿着紫衣,像一朵盛开的紫罗兰,发间别着一支珍珠钗,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众神见状,纷纷起身行礼:“见过女娲娘娘!”声音整齐划一,像排练过千百遍似的,连鹏魔王都收敛了翅膀,蛟魔王也把脚从云海里收了回来。

王母娘娘笑着迎了上去,脸上的担忧也散去了些,凤椅上的鸾鸟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女娲娘娘,今日也带着两位闺女来观阵?”

女娲微微一笑,声音清悦如泉,叮咚作响,每一个字都像落在玉盘上:“是啊,来看看我那义弟孙悟空打得如何。目前战况怎么样了?”她说话时,裙摆上的江河仿佛真的在流淌,波光粼粼。

王母娘娘道:“那猴子倒是能耐得很,亲自操炮,把玄女炸得据说站都站不稳,依我看,他已经赢了一半了。不过……”她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指尖的葡萄皮被捻得更皱了。

女娲挑了挑眉,月蓝色的裙摆轻轻晃动,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哦?我那义弟这么能耐?连玄女都能炸得吃瘪?看来是胜券在握了。不过什么?”

王母娘娘却摇摇头,鬓边的凤钗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金鸣声:“女娲娘娘,你可别忘了,玄女最是精通‘兵不厌诈’的道理。她那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比东海的珊瑚礁还要复杂,后手怕是能从水帘洞排到南天门去。这胜负嘛,此刻下定论,还太早喽。”

女娲眼中的讶异更浓,她抬手理了理月蓝色裙摆上的江河绣纹,指尖划过一朵浪花的金线:“哦?此话怎讲?你且说仔细些,让我也长长见识。当年我炼石补天时,可没见过这般曲折的兵法。”

王母娘娘故意卖了个关子,伸手拍了拍女娲的手背,她的指甲上涂着凤仙花汁,透着淡淡的粉色:“这可不能说,天机一旦点破,就像把刚上笼的包子掀开了盖,哪还有嚼头?咱们且看着便是,好戏啊,还在后头呢。”她说着,眼角的笑纹里都藏着几分了然。

紫霞在一旁拉了拉青霞的衣袖,衣袖上的金线绣着火焰纹,被她拽得微微发皱。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去似的:“姐姐,你看那云海的显示,玄女连站都站不稳了,定是伤得极重,怎么指挥战斗呀?说不定这会儿已经被抬上担架,连说话都费劲呢。”

青霞翻了个白眼,眼尾的红妆都跟着动了动,没好气道:“妹妹,你还是太天真了。王母娘娘刚才都说了,玄女那可是从兵书里泡大的主儿,肚子里的计策比你见过的云彩都多,哪能这么容易就被打垮?当年蚩尤战黄帝,她在幕后出的主意,可比这凶险十倍。谁输谁赢,得看到最后尘埃落定,才能算数。”说罢,她往前挪了挪脚步,裙摆扫过云端的薄雾,像拨开一层轻纱,更仔细地往下观望着,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半点动静。

此时,水帘洞内,晨曦透过洞口的水帘,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映出细碎的虹光。

玄女已从昏迷中醒来,她斜倚在铺着白虎皮的软榻上,由于伤势过重,体内的神力如惊涛般紊乱,竟不由自主地变回了人首鸟身的本相——洁白的羽翼上沾着暗红色的血迹,像雪地里溅了朱砂,有些羽毛被炮火的热浪烧焦了,卷成一团团褐色的绒球,鸟爪锋利如玄铁打造的刃,闪着森冷的寒光,将身下的兽皮都抓出几道裂口。

身上的素色衣裙早已被撑裂,碎布像破蝶的翅膀挂在身上,露出的肌肤上还残留着狰狞的伤痕,有的地方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有的地方还在缓缓渗血,染红了榻边的锦垫。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银牙紧咬,连脖颈边的羽毛都竖了起来:“好你个悟空!下手竟如此狠毒!看来当年教你的兵法,还是太仁慈了,没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斩草除根’!”

副将甲听到动静,连忙从洞外跑了进来,他的铠甲上还沾着早上巡逻时蹭的草叶,带着露水的湿气,头盔上的红缨歪在一边。见玄女这副模样,他惊得脸色惨白如纸,“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娘娘!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快躺下休息吧,战场上的事儿交给属下就行!属下带的三百锐士个个以一当十,保证把那些猴子打回去!”

玄女却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的铜铃:“无妨,我有丹药。”她说着,用鸟爪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衣袖,那里藏着一个小小的暗袋,“这是王母师父赐给我的九转金丹,炼这丹时,我还在旁边帮着扇了三扇子呢。早就料到会有这般最差的结果,看来还是我师父有先见之明。”

副将甲闻言,连忙磕头如捣蒜,额头撞得青石板“咚咚”响:“娘娘不愧是兵法大神!连这种刀架脖子的情况都预料到了,还提前备好了神丹,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有了这金丹,娘娘定能痊愈,到时候定要让那猴子尝尝‘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滋味,好好教训他!”他说着,还不忘拍了个响亮的马屁,连眼角的余光都在偷瞄那丹药的模样。

玄女不再多言,用鸟爪小心翼翼地从撕裂的衣袖暗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玉瓶。那玉瓶是用昆仑山的羊脂白玉雕成的,上面刻着繁复的祥云图案,瓶口用赤金封着,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用爪尖挑开金封,倒出一粒金光闪闪的九转金丹,那金丹有拇指大小,表面流转着七彩光晕,散发着淡淡的莲香,一闻便知不是凡品。

她张口吞了下去,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暖流如春日融雪般瞬间涌遍全身,所过之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羽翼上的血迹渐渐消退,烧焦的羽毛根部钻出洁白的新羽,连断裂的经脉都在“嗡嗡”作响中重新接续。不多时,她便重新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清丽的女子模样,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像刚从雪地里走出来似的。

副将甲见状,又惊又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铠甲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娘娘!您的伤……竟真的好了!这金丹真是神药啊!比属下见过的所有疗伤药都管用!”

“好了,”玄女打断他,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化不开的冷意,像结了冰的湖面,“别大惊小怪的,不过是颗丹药罢了。那猴子定以为我仍在重伤,必然会趁机强攻,这正是我要的——引他入瓮。你立刻带领三千人去正面防守,让他们用旧枪旧炮,装作慌乱无措的样子,务必拖延一个时辰,让他们以为我们真的群龙无首了。同时传令给副将乙和参谋甲、乙、丙、丁,让乾堡、坤堡、艮堡的机枪,以及海防炮全部进入待发状态,炮弹上膛,机枪压满子弹,弩箭浸好毒液,随时准备反击!”

“是!”副将甲领命,转身快步跑出了水帘洞,军靴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噔噔”的急促声响,像敲着催命的鼓点,将命令一一传达下去。

玄女站在原地,走到洞壁前,指尖划过上面斑驳的刻痕——那是她前段日子教孙悟空兵法时,随手刻下的战阵图。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悟空,你就尽管来吧,我早已给你埋下了一份大礼,保证让你有来无回,连金箍棒都得折在这儿。”说罢,她对着洞外轻喝一声:“精英队何在?”

一队精锐士兵立刻从洞侧的暗门里走出,这些士兵个个身着黑色铠甲,铠甲上涂着防滑的黑漆,在阴暗的洞里几乎与影子融为一体,脸上带着面罩,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像夜间的孤狼,腰间还挂着淬毒的匕首和短刀,走路时悄无声息。“拿好十天干的象征物品,跟我来。”

士兵们依言拿起身边的十个木牌,木牌是用雷劈过的桃木做的,带着天然的煞气,上面分别刻着“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个字,每个字都用朱砂混合黑狗血填过,闪烁着淡淡的红光,还散发着一股桃木混合着血腥味的奇特香气。玄女手持一个黄铜罗盘,罗盘的指针是用纯金做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刻度,边缘还镶着一圈绿松石,转动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带着众人来到花果山的前沿地带,这里草木丛生,怪石嶙峋,每一块石头都像是精心摆放的,正是设阵的好地方。

她低头看了看罗盘,指针在盘上飞速转动,发出“嗡嗡”的轻响,像有生命一般,最终稳稳指向四个方向。“将这些物品按照东南西北的方向依次摆放,记住,位置不能差分毫,差一分,阵眼就会偏移;差一寸,阵法就会失灵,明白吗?”

士兵们不敢怠慢,从怀里掏出尺子,小心翼翼地量好距离,将木牌埋入地下——东边三丈处埋“甲、乙”,南边五丈七尺埋“丙、丁”,西边九丈埋“庚、辛”,北边六丈三尺埋“壬、癸”,中间则放上刻着“戊、己”的木牌,正好形成一个五行八卦的形状,与天上的星宿遥相呼应。摆放完毕,他们单膝跪地,齐声禀报道:“娘娘,完成了!”

玄女点点头:“行了,你们去吧,守住各自的岗位,百步之内不许任何人靠近,哪怕是只兔子,也得给我打下来。”

待士兵们走远,她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声音轻得像风拂过草叶:“悟空,这便是给你的大礼——奇门遁甲阵。这还只是最基础的‘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阵,若是我用全力,布下‘九宫连环阵’,定能让你困在里面,永远都别想出来。至于阵眼,便是我,只要我不倒,这阵就永远不会破,你的人只会在里面绕圈子,直到精疲力尽,成为我的囊中之物。”说罢,她双手结印,左手为掌,右手为拳,口中念念有词,念的是上古的咒语,晦涩难懂,像百兽在嘶吼,又像天雷在轰鸣。体内神力如江河奔涌,源源不断地注入地面,地面微微震动,草叶都在颤抖,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周围的空间微微一颤,掀起一阵涟漪,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石子,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只有那些埋下木牌的地方,开始透出微弱的红光,与周围的草木融为一体,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就像从未有过一样,只有空气中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

云端之上,众神和众妖通过水镜看清了双方的部署,那水镜是用西海的千年冰晶打磨而成,里面的画面清晰得跟亲眼所见一样,连玄女嘴角的冷笑都看得一清二楚。

鹏魔王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担忧,他巨大的翅膀扇了扇,带起一阵风,吹得旁边的云彩都变了形:“咱们的七弟恐怕要遇到麻烦了。玄女布下的是奇门遁甲阵,这阵可是上古奇阵,变化多端得能让人发疯!一旦发动,踏入花果山的人就相当于掉进了迷魂汤里,分不清东西南北,辨不出虚实真假——你以为砍倒的是敌人,说不定是块石头;你以为冲出去的是生路,说不定是死胡同。这可如何是好?”

蛟魔王嘴硬道:“怕她个甚?不就是个破阵吗?咱们的七弟当年在八卦炉里都能蹦出来,还怕这个?定有办法破掉!实在不行,他那金箍棒一顿,什么阵不都得碎成渣?”话虽如此,他的眉头却紧紧皱着,像拧成了麻花,尾巴尖还在不安分地敲着云块,显然心里也没底。

罗刹女在一旁分析道,她把玩着飞刀的手指停了停,刀面映出她若有所思的脸:“依我看,那猴头有七成的胜算。你们想啊,孙悟空当年求玄女学兵法,为的就是保护花果山,学的定然都是实打实的真本事,指定没少研究这些奇门遁甲。指不定他会用玄女教的法子来对付玄女,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当年孙膑用的,猴子说不定也会。”

蛟魔王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眼睛都亮了:“嫂子这话在理!这么说来,咱就等着看七弟怎么破阵吧!说不定他一进去,就知道阵眼在哪儿,一棒子敲了玄女,那阵不就破了?”

而在下方的战场上,崩将军、马元帅、流元帅已带领部队抵近了花果山的第一道防线——护城河,旁边还有百十名士兵把守。

崩将军看见后,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子,胸腔里灌满了山间的凉风,大喊一声:“兄弟们,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冲啊!”率先举起连火铳,“砰砰”的枪声在山谷间回荡,子弹带着尖啸飞向敌军阵地。

那些士兵很快抵挡不住,崩将军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板,搁在了护城河上,组成了临时的桥。

过了河,敌军的士兵立刻架起步枪、机枪还击,“哒哒哒”的机枪声像炒豆子般不绝于耳,子弹如雨点般射来,打在岩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崩将军、马元帅和流元帅一边躲避子弹,一边指挥士兵反击——崩将军躲在一块巨石后,时不时探身射击;马元帅用大刀格挡着流弹,刀刃与子弹碰撞发出“叮叮”的脆响;流元帅则大喊着调整云梯的位置,让士兵们更安全地攀爬。杀声震天,与枪炮声、惨叫声混在一起,在山谷间回荡。

打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太阳升高了些,照得人身上暖洋洋的,可战场上的气氛却越来越诡异。马元帅突然对崩将军喊道,他的嗓子因为喊得太用力,有些沙哑:“兄弟,不对劲啊!我怎么感觉敌人的士兵一个都没减少?杀了一批,刚喘口气,又冒出来一批,跟地里长出来的似的,杀不完!你看那边,我明明砍倒三个,转个身又站着五个,这太邪门了!”

旁边的流元帅也附和道,他刚从云梯上跳下来,避开一串子弹,脸色发白:“我也有这种感觉!我这边爬上去五个弟兄,按理说该占块地方了,可抬头一看,还是密密麻麻的敌人,跟没少似的!这不是打仗,这是撞邪了!”

崩将军心中一凛,像被冰水浇了一下,暗道不好。他打了这么多年仗,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立刻停下脚步,对二人道:“你们先顶住,让兄弟们都停下,别让弟兄们再冲了!我先用传音术告诉大王!”

他闭上眼睛,双手结印,集中精神,将声音化作一道无形的丝线,传入孙悟空耳中:“大王,我们这边好像陷入了某种幻境,敌人的士兵貌似杀不尽,一个都没有减少!砍倒的像假人,打死的像幻影,再打下去,弟兄们都得累死在这儿!”

很快,孙悟空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凝重,却依旧沉稳有力:“先撤到花果山外,按兵不动,清点人数,别落下一个弟兄!俺老孙马上从海上攻过去,倒要看看这是什么鬼把戏在作祟!”

三人不敢迟疑,立刻下令撤退。马元帅大喊:“鸣金收兵!”铜锣声“当当”响起,在战场上格外刺耳。猴兵们且战且退,用盾牌掩护着,一步步撤出战场,很快便撤离了花果山,暂时埋伏在山外的密林里——那里树木茂密,正好隐藏身形。他们趴在草丛里,透过枝叶的缝隙,密切注视着山上的动静,只见敌军的阵地静悄悄的,连个人影都没露,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一场梦。一场大战,似乎刚刚开始,便陷入了诡异的僵持之中,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心里发慌。

赋词一首:

《临江仙·奇门困大圣》

晓帐分兵谋急攻,三路齐指山雄。

腾雾藏云待机锋。

楼船东海发,声震浪千重。

云头众仙争拭目,谁料遁甲潜踪。

兵如幻影杀无穷。

撤围疑阵里,胜负尚难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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