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金山,振华北美公司的会议室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李志维放下手中的加密电话,听筒里廖奎沉稳却带着一丝冷意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回响。他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窗外。夕阳的余晖给硅谷的楼宇涂上了一层金色,但这温暖的光线却丝毫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与香港的通话刚刚结束,他汇报了近期接触风投的糟糕进展,以及刚刚收到的、更令人不安的政治信号。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严峻。
自从萧亚轩总在香港下达指令,要求积极接触潜在风投资本以筹备“战争基金”以来,李志维和他的团队几乎跑断了腿。他们按照名单,逐一拜访了那些在硅谷声名显赫的风投机构,展示了“音频前沿”亮眼的销售数据,描绘了“青龙”技术平台未来的宏大蓝图,甚至谨慎地提及了与欧洲工业巨头的合作前景。
然而,反馈却远不如预期。
起初是礼貌性的拖延。“数据很吸引人,但我们还需要内部再研究一下。”
接着是更加明确的顾虑。“技术确实有独到之处,但贵公司的股权结构和全球业务布局……似乎有些复杂?”
到最后,几乎变成了模式化的拒绝。“很遗憾,我们认为贵公司的业务模式与我们的投资方向不太契合。”
更让李志维感到不安的是,两家原本表现出浓厚兴趣、已经进入实质谈判阶段的基金,在一夜之间突然转变态度,以各种借口无限期推迟了后续会议。
“李,情况不对。”他的副手,一位在华尔街摸爬滚打多年的美籍华裔压低声音说,“我私下打听过,有风声说,罗斯戴尔家族的人‘拜访’了几家主要基金在东岸的总部。虽然没有任何书面或公开的声明,但一种无形的压力已经形成了。没有人愿意为了我们,去得罪盘踞在东岸的那个庞然大物,尤其是在对方明显表现出敌意的情况下。”
就在今天,更直接的打击来了。
团队负责政府关系的主管匆匆走进办公室,脸色发白地递上一份简讯:“李总,麻烦了。代表加州的参议员理查德·桑顿的办公室,今天上午向几家主流媒体散发了一份‘背景资料’,其中不点名地提及‘某些来自特定地区、技术来源不明的音频处理技术’,可能‘存在潜在的数据安全风险’和‘未公开的后门程序’,呼吁相关监管机构‘加强审查,确保美国消费者的隐私与国家安全不受威胁’。”
虽然措辞隐晦,但矛头直指风头正劲的“音频前沿”和其核心的“青龙”技术!这顶“安全性”质疑的帽子扣下来,对于一家试图在美国市场扎根的科技公司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这是罗斯戴尔的政治影响力开始显现了。”李志维对电话那头的廖奎说道,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不仅在商业和法律上围剿我们,现在更是动用了政治武器,污名化我们的技术,从根本上动摇潜在投资者和合作伙伴的信心。我们之前接触的风投,态度犹豫甚至直接拒绝,恐怕很大程度上就是嗅到了这股政治风险的气息。”
电话那头,廖奎沉默着。李志维能想象到老板在香港那间书房里,面对着全球棋盘,眼神冰冷的样子。萧总此刻正在唐山那片废墟中寻找亲人,无法分身,北美的压力几乎全压在了他和廖奎身上。
“知道了。”良久,廖奎的声音传来,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被磨砺过的冷静,“东岸的传统资本,与罗斯戴尔家族盘根错节,他们不敢,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帮助我们。既然他们关上了一扇门,我们就去找那些愿意开窗,甚至本身就与罗斯戴尔有隙的人。”
“老板,您的意思是?”李志维精神一振。
“转变策略。”廖奎指示清晰,“暂时放弃对传统东岸财团和与其关联过密的风投的接触。目标转向两个方向:
“第一,犹太资本。”廖奎点明,“据我所知,罗斯戴尔家族在历史上与某些犹太财团在媒体、矿产领域存在竞争甚至摩擦。寻找那些与罗斯戴尔业务有重叠或竞争关系的犹太家族办公室和投资基金。向他们强调,投资振华,不仅是在投资一项颠覆性的技术,更是在支持一个能够挑战罗斯戴尔在高端制造领域垄断地位的强大竞争者。这对于他们而言,兼具商业回报和战略价值。”
“第二,西海岸新兴的、更具冒险精神的风险投资。”廖奎继续道,“硅谷本身就有挑战东岸旧秩序的传统。去寻找那些专注于硬科技、敢于下注‘非共识’项目、并且对罗斯戴尔那种老牌巨头缺乏好感的年轻基金。向他们展示‘青龙’技术的绝对领先性和独立知识产权,强调我们技术的‘独立性’与‘不可替代性’,不受任何传统技术联盟的制约。用极致的技术优势和难以想象的市场回报前景,去打动他们。”
廖奎的思路非常明确——绕开敌人重兵布防的区域,寻找新的盟友和突破口。利用罗斯戴尔家族自身存在的矛盾和其霸权行为所引发的反感,来为自己创造空间。
“我明白了!”李志维豁然开朗,“犹太资本看重战略布局和长期回报,西岸Vc追求技术颠覆和高倍收益。我们可以针对性地准备不同的方案,突出不同的侧重点。”
“没错。”廖奎肯定道,“亚轩不在,北美的担子你要多扛。记住,我们现在不是在乞求投资,而是在寻找志同道合的战友,共同挖掘一座足以改变行业格局的金矿。姿态要不卑不亢,底线要牢牢守住。”
“是!老板,我立刻重新部署!”李志维感到一股新的力量注入身体。尽管前路依然布满暗礁,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新的航向。
结束通话,李志维立刻召集团队,重新划分任务。一份份新的名单被整理出来,针对犹太资本和西岸Vc的不同话术和商业计划书要点被迅速拟定。
北美的资本暗流汹涌,罗斯戴尔家族试图用政治和资本的巨手将振华按死在水中。但振华这条强韧的鲶鱼,却开始在更深、更复杂的水域中,寻找新的缝隙与漩涡,准备着下一次更为凌厉的突进。这场跨越太平洋的资本博弈,进入了更加微妙和关键的阶段。
香港,中环的金融战场,硝烟从未散去,只是变换了形态。罗斯戴尔家族操控的资本巨兽,在经历了初期的猛烈强攻后,似乎意识到单纯依靠蛮力难以瞬间冲垮由陈经理、金管局内部爱国力量以及廖奎隐秘资金共同构筑的防线。他们改变了战术,变得更加狡猾、更加阴狠。
不再是无休止的、排山倒海般的抛售。取而代之的,是极其精准、如同毒蛇吐信般的“脉冲式”攻击。
市场可能会在风平浪静数小时后,突然在某个欧洲市场开市或美洲市场午盘的敏感时间点,遭遇一波极其集中、数量惊人的港币卖单轰炸,瞬间将汇率打压下去几十个基点,引发止损盘和跟风盘的恐慌性抛售。当金管局和陈经理调动资金艰难地将汇率重新拉回原位,市场惊魂未定之际,攻击却又戛然而止,留下一个残破的战场和弥漫不散的恐惧。
这种攻击模式,极大地消耗着防守方的精力和资源。金管局无法预测下一次攻击何时到来,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预备金被频繁调动。陈经理的交易团队更是疲惫不堪,精神长期处于紧绷状态,因为每一次“脉冲”都可能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市场的恐慌情绪如同潮汐,随着每一次攻击而起落。报纸上的财经版面和街边茶餐厅的议论,焦点都离不开港币的涨跌。
“今天又跌了哦,听说金管局顶得很辛苦……”
“那些鬼佬基金真是狠,不搞垮我们不甘心啊!”
“唉,这样下去,是不是真的要把港币换成美金稳妥点?”
这种间歇性的、高强度的打击,对市场信心的摧残,比持续性的下跌更为致命。它让不确定性成为常态,让每一个投资者都如同惊弓之鸟。
面对这种新型攻击模式,廖奎的指令清晰而果断:“他们要消耗,我们就陪他们消耗!但要耗得聪明。”
他不再满足于将资金直接注入陈经理的护盘账户。通过何先生那遍布全球、错综复杂的金融网络,以及向太掌握的某些地下钱庄和离岸贸易通道,巨额资金被化整为零,经由无数个看似毫不相关的壳公司、信托基金和私人账户,悄无声息地流入香港金融市场。
这些资金如同隐藏在深海下的暗桩,当罗斯戴尔的“脉冲”袭来时,它们会从多个方向、以不同主体的名义突然出现,承接抛盘,稳定汇率。动作之隐秘,来源之模糊,让对手难以摸清振华乃至其盟友真正的资金底牌和战术意图。
“陈生,市场上又出现不明买盘,把刚才那波抛售接住了。”交易员向陈经理汇报,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和庆幸。
陈经理看着屏幕上迅速收窄的跌幅,心中了然。这是廖奎的手笔。他不仅是在提供弹药,更是在布设一个更为复杂的金融迷阵,与对手进行着一场高水平的猫鼠游戏。
然而,廖奎深知,最好的防御是进攻。一味被动地防守,再厚的堤坝也有被潮水掏空基石的一天。必须在维持防线稳定的同时,寻找机会,直击敌人的要害。
深夜的书房里,廖奎面前铺开了一份新的资料。这是通过“暗影”残部和何先生的渠道,加紧搜集整理的,关于罗斯戴尔家族在亚洲地区(尤其是香港、新加坡、东京)上市公司的详细情报。
其中一家名为“亚洲星岛矿业”的上市公司引起了廖奎的特别注意。这家公司注册在百慕大,主要业务分布在东南亚,名义上是独立的上市公司,但股权结构复杂,其最大的机构投资者之一,与罗斯戴尔家族控制的基金关联极深。更重要的是,这家公司近年来财报靓丽,股价持续走高,被许多亚洲投资者视为稳健的价值投资标的。
但廖奎手中的资料却显示,“亚洲星岛矿业”在印尼的某个主要矿场,存在着严重的环境违规问题和与当地社区的潜在法律纠纷,其储量报告也存在夸大嫌疑。这些信息一旦被引爆,足以对其股价造成毁灭性打击。
“是时候了,”廖奎对坐在对面的陈经理说道,眼神锐利,“我们不能只守着香港这一亩三分地挨打。要让他们也尝尝后院起火的滋味。”
他手指点着“亚洲星岛矿业”的名字:“集中力量,分析这家公司的所有弱点,包括财务、运营、法律各方面。同时,开始通过隐秘账户,逐步建立其股票和债券的空头头寸。记住,要慢,要分散,不要打草惊蛇。”
“老板,您的意思是……我们要主动做空它?”陈经理精神一振。
“不仅仅是做空。”廖奎冷冷道,“我们要联合香港本地那些同样对罗斯戴尔霸道行径不满的华资财团。他们或许不敢正面与罗斯戴尔对抗,但在背后推波助澜,瓜分利益,他们会有兴趣的。”
廖奎的计划是双管齐下:一方面,振华在暗处建立空头仓位,并准备释放利空消息;另一方面,联络可靠的香港华资,形成合力,在关键时刻给予“亚洲星岛矿业”致命一击。这不仅能造成罗斯戴尔家族巨大的财务损失,打击其嚣张气焰,更能向全球资本市场宣告——罗斯戴尔并非不可战胜,敢于挑战其权威者,大有人在!
香江的金融堤坝前,惊涛骇浪依旧。但防守者已然不再仅仅满足于加固堤坝,而是开始精心打磨一支支反击的利箭,瞄准了远处那兴风作浪的巨兽。一场围绕着资本、信心与狠辣的反击战,即将在更广阔的战场上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