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渊的机甲停在废墟边缘，装甲板上全是焦痕。他从驾驶舱爬出来，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热气顺着靴底往上窜。
远处还在冒烟，几根断裂的金属支架歪斜地插在土里。风一吹，灰就打着旋儿飞起来，扑在脸上有点扎。
他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一块塌了一半的混凝土块上。这里原来是敌方基地的指挥中心，现在只剩个坑，边上散落着烧黑的零件和断裂的电缆。
王振国走过来，手里拎着一个战术平板，边走边低头看数据。
“清点完了。”他把平板递给陈渊，“阵亡三十七人，重伤五十九，轻伤没统计。机甲报废四十一台，能修的也得拖回去大拆。”
陈渊接过平板，翻了几页。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划过去，有些他认识，有些只见过一面。
他记得有个年轻兵，开战前还问他：“队长，打赢了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他当时说：“打赢了，咱们一起找条新路。”
现在那小子不在了。
“运输队那边呢？”陈渊把平板还回去。
“截住了。”王振国嘴角动了下，“你那一炮炸了塔顶，对方以为有埋伏，掉头就跑。结果路上被我们提前布的干扰阵列锁了信号，两台护航机甲被迫停下，车队全缴。”
“红条纹那个呢？”
“跑了。只留下一台机甲，人不见了。”
陈渊点点头，没再多问。
他知道那种人不会死在小地方。只要一口气在，迟早还会冒头。
两人并排站着，谁都没动。
过了会儿，王振国开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咱们打了这么多仗，到底是为了什么。”陈渊看着眼前的废墟，“炸了一个基地，死了几十个人，可三天后，另一个基地又能建起来。海盗换一批人，照样抢，照样杀。”
王振国没接话。
陈渊转头看他：“你说值不值？”
“你说呢？”
“我觉得不值。”陈渊声音不高，“如果每次都要拿命去换一个临时胜利，那这仗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王振国皱眉：“那你意思是，咱们该投降？”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渊摇头，“我是说，咱们得换个打法。不能他们来抢，我们就守；他们建基地，我们就炸。这样永远是跟着别人节奏走。”
王振国盯着他看了几秒：“你有想法了？”
陈渊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展开一看，是手画的地图草图，上面标了几处据点位置，还连着几条航线。
“你看，这几个地方都是资源中转站，也是海盗经常活动的区域。如果我们能在这些点上建立自己的哨站，互相联动，形成网络……”
“你是想搞联防？”王振国打断。
“不止是联防。”陈渊用手指点了点图上几个交叉点，“是联盟。不是临时合作，是真正的联合力量。大家共享情报，统一调度，谁遇袭，其他人立刻支援。不再是各自为战。”
王振国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这有多难吗？现在各支队伍都信不过彼此。上次救援行动，A队救了b队的人，结果b队回头就把他们的补给车劫了。”
“就是因为乱，才更要建。”陈渊把图纸折好塞回口袋，“我可以去找老王谈谈。蒸汽城邦那边一直想摆脱垄断，他们有技术，缺保护。林悦那边拾荒者小队也不傻，知道单打独斗活不长。还有张宇，反抗组织已经在搞自治社区了，他们需要外部支持。”
王振国冷笑一声：“你当这是拉微信群？发个消息，大家就同意了？”
“我知道不容易。”陈渊看着他，“但总得有人先开口。赵铁锤教我的第一件事就是——机器坏了，你不修，它永远不会自己好。”
王振国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你还真像他。”
“所以我才活着。”
风忽然大了些，卷起地上的灰，迷了眼。陈渊抬手擦了下，继续说：“我想开个会。把能联系上的队伍代表都叫来，找个安全点的地方，面对面谈。不签协议，不立誓言，就聊一件事——我们能不能一起活下去？”
王振国盯着他看了很久，最后说：“你不怕被人当成出头鸟？万一哪个队伍表面答应，背地里捅你一刀？”
“怕。”陈渊直接点头，“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等哪天轮到我自己躺在这儿，没人来收尸。”
王振国没再反驳。
他抬头看了看天，云层很厚，阳光照不下来。
“地点你定，时间我来协调。”他说，“但我有个条件——别搞得太正式。这些人里不少是逃犯、黑户、通缉犯，你弄个会议室摆茶水，人家以为是鸿门宴。”
陈渊笑了：“放心，我就找个废弃仓库，地上铺点垫子，带点罐头和水，大家蹲着吃着聊。谁要是想动手，顺手抄个扳手就行。”
“这才像话。”王振国终于露出点笑意，“对了，小李刚传消息，说他在整理这次战斗的数据，发现敌方通讯系统有个规律——他们每次集结前，都会先测试备用频道。”
“这有用？”
“也许能拿来预警。”王振国把一条数据调出来，“我已经让技术组做个自动监测程序，一旦发现类似信号波动，就推送到所有终端。”
陈渊点头：“加上去。以后联盟的通讯网，就得靠这种小细节撑起来。”
两人又站了一会儿。
远处有士兵在清理残骸，拖走烧毁的机甲。一辆运输车缓缓驶过，轮胎压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王振国忽然说，“你明明是从地球来的，当初连机甲都不会开，现在怎么敢想这么大的事？”
陈渊望着远方，没马上回答。
半晌才说：“因为我见过太多人死了。赵铁锤死了，那个问我能不能回家的小兵死了，还有更多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也死了。我不想再看到这种事一遍遍重演。”
他顿了顿：“我不是英雄，也不想当领袖。我只是觉得，既然我还站着，那就该做点什么。”
王振国没说话，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
那天傍晚，陈渊坐在临时搭建的帐篷外，用工具拧紧机甲左腿的固定栓。螺丝有点锈，费了好大劲才拧进去。
小李跑过来，递给他一瓶水：“队长，我把会议邀请名单列好了，一共十二支队伍，能联系上的都在这儿。”
陈渊接过名单扫了一眼：“加一个。”
“加谁？”
“神秘势力那边，虽然他们是敌人，但他们内部也有被控制的人。我要放一条公开频道，让他们里面想逃的，能找到出路。”
小李犹豫：“这会不会太冒险？”
“有时候，最大的防御不是墙。”陈渊拧下最后一颗螺丝，“是光。照进去，黑暗自然就散了。”
小李没再问，转身跑回去改名单。
陈渊仰头喝了口水，喉咙干得发疼。
他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能会被背叛，会被围攻，甚至可能死在路上。
但他已经决定了。
第二天清晨，第一封会议通知通过加密频段发出。
内容很简单：
【地点：G7-19废弃工业区c3仓库】
【时间：三日后晨六时】
【议题：我们还能不能一起活下去】
【来的人，带一口粮，带一把枪，带一颗想活的心】
发送完毕后，陈渊关掉终端，起身走向训练场。
他看见几台受损的机甲正被拖进维修区，老王带着几个工人已经开始拆解零件。
阳光终于穿破云层，落在他肩上。
他抬起手挡了下光，眯着眼看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