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舰滑入亚光速轨道的第三分钟，频谱仪上的波形彻底变了。
原本规律跳动的三十七秒周期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和飞船时钟同步的脉冲信号，一拍不差。
“它跟上了。”小李盯着屏幕，声音有点发颤，“不是跟着航向，是跟着我们的系统节奏。”
林悦站在控制台前，手指快速划过几块分屏。“外部天线阵列还在被调用，但扫描内容变了。刚才它只看维修日志，现在……它在读三号机的诊断协议。”
陈渊靠在椅背上，眼睛没离开主雷达。“那个老掉牙的‘跨文明兼容协议’？”
“对。”林悦点头，“就是你让人装进去的那个，写着‘支持未知设备接入’的废弃程序。它正试图建立连接。”
小李转头看他，“那玩意儿根本没实际功能，连测试都没通过，纯粹是工程组当年图一乐写的彩蛋。”
“但它看起来像标准接口。”陈渊站起身，“对一个不知道我们技术体系的东西来说，长得像标准的，就是标准的。”
话音刚落，驾驶舱角落的备用终端突然亮了。
绿色字符一行行自动刷出：
【协议握手请求】
【设备标识：未知能量体-01】
【请求接入：诊断与维护子系统】
【认证方式：开放验证】
“它真要连？”小李瞪大眼，“我们放它进来？”
“不让它进，它也会绕路。”陈渊走到终端前，“但它想修东西，就得按我们的规矩来。让它接，但只给一个空壳通道。”
他敲了几下键盘，切断了诊断系统的物理输出端口，只保留虚拟响应层。这样一来，对方能“连上”，却碰不到任何真实硬件。
“好了。”他按下确认键，“欢迎访问，假服务器。”
几乎同时，终端显示连接成功。
紧接着，一段加密数据包从外部传入，目标正是三号机的维修模块。
“它发东西过来了！”林悦迅速截获数据流，“不是攻击指令，更像是……图纸碎片？”
“打开看看。”陈渊凑近。
屏幕上展开一组复杂的结构图，线条交错，看不出具体用途。但在右下角，有个标记引起了注意——
“这符号……”小李指着角落的小图标，“这不是我们上次在废土星球修过的那种反应堆外壳吗？”
陈渊眯起眼。“是老王他们城邦用的动力核心设计图的一部分。”
“所以它见过那个？”林悦皱眉，“可我们修那玩意儿的时候，根本没人知道我们在那儿。”
“不一定非得亲眼看见。”陈渊摸着下巴，“它可能扫描过空间残留的电磁痕迹，或者追踪了我们使用的工具频率。毕竟那次维修用了特殊焊枪，信号特征很鲜明。”
小李倒吸一口冷气。“意思是，它从那时候就开始盯我们了？”
“说不定更早。”陈渊看着那张图，“我们以为是在帮老王，其实也可能是在给它递简历。”
林悦冷笑一声。“合着咱们还是免费技术顾问？”
“现在问题来了。”陈渊切换到数据解析界面，“它发这张图过来，是想让我们修什么？”
三人沉默了几秒。
小李试探道：“会不会……它自己就是个坏了的装置？只是表现形式是光团？”
“有这个可能。”陈渊点头，“高维存在也好，纯能量生命也罢，只要需要维修，就说明它有结构。有结构，就有弱点。”
林悦忽然想到什么。“你说它一直盯着维修记录……会不会它之前尝试过找别人？结果没人会修，最后才找到我们？”
“逻辑通。”陈渊嘴角微扬，“咱们可能是这片星域唯一能处理老旧混合架构的团队。”
小李挠头。“可我们也没说一定会修啊，万一它发现我们糊弄它怎么办？”
“那就别让它发现。”陈渊打开通讯器，“通知工程组，把三号机的老化模拟程序调到最高级。让它看起来像个经常出毛病的‘病号机’。”
“还要继续演？”
“当然。”他关掉通讯，“病人不会一下治好，得慢慢调养。我们现在不是工程师，是主治医生。”
林悦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打算给人家会诊？”
“不止。”陈渊调出全息投影，将对方发来的图纸放大，“我们还得开个专家门诊，挂个号收点咨询费。”
小李一脸懵。“啥意思？”
“它既然想找人修，我们就让它觉得找到了。”陈渊指着图上一处断裂节点，“这里明显是能量导管破裂，修复需要特定材料。告诉它，我们有库存，但数量有限，优先供应长期合作客户。”
“你是说……谈条件？”林悦反应过来。
“对。”陈渊眼神沉了下来，“它要是真有本事，就不会到处找人修破烂。说明它资源有限，甚至可能被困在这种形态里。我们卡住它的需求，就能掌握主动。”
小李听得直咋舌。“这么玩不怕翻车？万一它恼羞成怒直接动手呢？”
“不会。”陈渊摇头，“会求助的，都不想撕破脸。真想强抢，早就打了。它选择沟通，说明它要么不能打，要么不敢打。”
林悦深吸一口气。“所以现在是我们拿捏它？”
“暂时是。”陈渊盯着那团仍在同步闪烁的光信号，“但得小心。毕竟我们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终端再次弹出新消息。
【请求确认】
【所需材料：钛钨合金镀层管（规格7-G）】
【数量：3根】
【交付方式：空间对接传输】
三人面面相觑。
小李干笑两声。“它还真信了？还问我们要零件？”
林悦瞥了眼库存表。“我们哪有这型号的管子，早就用完了。”
“没关系。”陈渊已经飞快编辑回复，“就说仓库还有两根，可以先提供，后续补货要看供应链恢复情况。”
“它要真敢接，岂不是等于自曝位置？”小李恍然大悟。
“没错。”陈渊按下发送键，“一旦它接收实物，就能反向定位能量场锚点。到时候，谁是猎物，还不一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三人都没说话，盯着终端等待回应。
五分钟后，信号再次波动。
对方接受了提议，并传回一个坐标——距离他们当前航线约四百万公里的一处虚空点。
“它约我们在那儿交货？”林悦挑眉。
“不是交货。”陈渊冷笑，“是验货。它要亲眼看看东西是不是真的。”
小李搓着手。“那我们真送？”
“送。”陈渊调出物资舱清单，“找两根外形接近的废管，喷层反光漆冒充。再塞个微型信标进去。”
“万一它检查出来呢？”
“检查出来更好。”陈渊目光锐利，“说明它有能力精细操作物质，那它的弱点也就暴露了——它依赖实体交互。没有这一步，它什么都干不了。”
林悦轻哼一声。“还挺讲武德。”
“不是讲武德。”陈渊关闭投影，“是走投无路。”
命令很快下达。
动力组调整航向，朝约定坐标偏移；工程组改装假零件并植入追踪器；驾驶舱全程监控信号变化。
两个小时后，主舰抵达交接区域。
前方空旷漆黑，没有任何天体或残骸。
但传感器显示，那个青白色光团已提前到达，悬停在指定坐标，静止不动。
“它来了。”小李压低声音，“要不要先喊话？”
“不用。”陈渊启动机械臂，“东西扔出去就行。看它怎么拿。”
外置机械臂缓缓伸出，将装有假零件的密封箱推出舱外。
箱子漂浮片刻，忽然被一道细长光束扫中。
下一秒，它凭空消失了。
“收走了？”林悦瞪眼。
“不是收走。”陈渊紧盯着能量读数，“是分解了。刚才那束光带有高频震荡波，能把金属瞬间汽化。”
小李咽了口唾沫。“它在验货？”
“嗯。”陈渊点头，“而且手法很专业。普通人拆零件是拧螺丝，它是直接解构成原子。”
林悦皱眉。“那信标岂不是也被毁了？”
“不一定。”陈渊调出后台日志，“信标最后传出半帧信号，在被破坏前，记录到一次微弱的质量弯曲。”
“什么意思？”
“意思是有引力场。”他嘴角扬起，“纯能量体不会产生质量扰动。它能分解金属，说明它用了某种实体装置。那个装置，有重量。”
小李猛地拍桌。“所以说它藏在一个机器里！就像我们坐机甲那样！”
“聪明。”陈渊打开星图，标记出信号中断的位置，“现在我们知道它在哪，也知道它不是无敌的。它需要零件，说明会坏；它用设备，说明有形。”
林悦看着不断刷新的数据，忽然问：“接下来怎么办？谈合作？还是……把它抓了？”
陈渊沉默几秒，拿起通讯器。
“通知三号机驾驶员，准备热启动。”他说，“既然它想修东西，我们就请它进来看看。”
小李愣住。“你要让它靠近飞船？”
“对。”陈渊目光坚定，“想知道鬼长什么样，就得让它走出阴影。”
他放下通讯器，看向舷窗外那团静静悬浮的光。
“现在轮到我们出题了。”
机械臂开始回收空箱轨道。
就在最后一节支架归位的瞬间，主舰内部警报毫无征兆地响了一声。
不是红灯，也不是语音提示。
是一段短促的电子音，像是系统自动生成的日志提醒。
陈渊回头看向主机屏。
一行新记录刚刚跳出：
【外部设备尝试接入内网】
【来源：未知】
【路径：三号机诊断端口】
【状态：已拦截】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旁边的备用终端自动亮起。
黑色背景上，浮现一行字：
“你也有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