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随着她的指引来到巨石前。
只见早已冻结凝固的血字,在冰冷的石面上显得肃杀而狰狞。
“这……这是什么字?”
祝丰年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拧成了疙瘩,“字形古怪,似曾相识,却又……残缺不全?”
在场的凡是识字的,包括孙长海在内,也都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情。
那字迹骨架苍劲,笔画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伐之气,显然是男子手笔。
但许多字的笔画被刻意简化、跳跃,如同鬼画符一般。
“这正是此案最大的疑点之一。”
方白衣修长的手指在那冰冷刺目的血字上方虚空划过,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
“凶手杀人留名,嚣张至极。
但这留下的名号文字,却如此诡谲。我尝试辨认,根据其字形骨架,推测其意应为:‘杀人者,黑风山,清风寨,红凤凰’。”
她顿了顿,看向祝祝丰年:“祝总旗以为如何?”
祝丰年仔细端详着那些扭曲的“符号”,迟疑道:“方捕头推断有理!虽笔画简省怪异,但字形结构确实隐隐指向这几个字。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浓浓的不解,“凶手既敢留名,为何又要写得如此晦涩?岂不是多此一举?”
孙长海也摸着短须,一脸匪夷所思:“正是此理!留下名号无非是示威或栽赃,写成这样,谁能一眼认出?
莫非有什么深意?”
祝丰年猜测:“会不会是……这人懒得出奇?写字都不愿写全乎?”
方白衣缓缓摇头,眸光清冷:“懒到专门创造一种书写方式?这未免太过离奇。
此点,我亦百思不解。”
眼看讨论陷入僵局,祝丰年神色一整,肃然道:“方捕头,字迹之谜暂且押后。
当务之急是揪出真凶!
十余名衙役连同班头被杀,此事已震动州府,甚至直达天听!
上峰严令,十日之内,务必破案缉凶!
压力如山啊!”
方白衣神色不变,冷声道:“在下明白。
但仅凭这块石头上的字,就断定是黑风山所为,太过武断。
至少,现场留下的蹄印方向,并未指向黑风山。
嫁祸之举,可能性极大。”
孙长海沉声道:“方捕头说得在理。查案之事,你是权威。
接下来如何行事,你只管吩咐,我卫所儿郎定当全力配合!”
祝丰年也立刻表态:“我锦衣卫亦听全力配合方捕头!”
方白衣微微颔首,目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这三阳镇,近来风波不断。
前有王班头蹊跷横死,案子尚未理清头绪,如今曹班头又遭毒手……多事之秋啊。”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决断道:“据衙门卷宗,曹班头遇害前最后停留之地,是东河沿!
那里,必有线索!走!”
话音落下,她已利落地翻身上马。
祝丰年、孙长海等人不敢怠慢,纷纷上鞍。
十余骑扬起漫天雪尘,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东河沿的方向疾驰而去。
寒风卷起他们的衣袂,肃杀之气弥漫山野。
……
数里路程,在疾驰的马蹄下转瞬即过。
十几匹高头大马裹挟着风雷之势闯入东河沿这个平静的小村落。
沉重的蹄声如同擂鼓,瞬间惊动了整个村子。
家家户户的门扉吱呀作响,一张张或惊恐、或好奇、或麻木的面孔从门后、窗边探出。
紧张地打量着这群气势汹汹、身份显赫的不速之客。
赵村正闻声早已快步迎出,当他看清来人时,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心头如同压上了一块巨石。
竟然全是官爷。
“此地村正何在?!”
孙长海勒住战马,声若洪钟。
威势十足的扫视着一众村民。
赵村正强自镇定,连忙分开人群上前。
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微颤:“各位官爷明鉴,小老儿姓赵,正是这东河沿的村正。
不知军爷驾临,有何吩咐?”
方白衣端坐马上,居高临下,清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赵村正身上。
她简洁地说明了来意——追查曹班头一行被杀一案,并介绍了祝丰年与孙长海的身份。
听到“锦衣卫总旗”、“卫所百户”这些名头,赵村正只觉得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他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连连作揖:“原来是祝大人、孙大人、方捕头驾到,小老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方白衣切入正题:“赵村正,曹班头及其手下,遇害前曾在你村中逗留,可有此事?”
“是,是有的!”
赵村正不敢隐瞒,“曹班头一行,是为剿……剿匪而来,在村中住了两日。
不过……”
他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补充,“两日前,他们便已离开敝村了。”
方白衣紧盯着赵村正的眼睛,缓缓道:“很不幸,曹班头一行,在离村不远处的山道旁,已尽数遇害,十余口人,无一幸免。”
“什……什么?!”
赵村正如遭雷击,眼珠子瞪得溜圆。他嘴巴张着,却半晌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这反应不似作伪,是彻彻底底的震惊与恐惧。
方白衣继续追问:“那么,在你村中或附近,最近两日,可曾出现过一支约莫五十人左右的骑兵队伍?
他们装备精良,主要使用雁翎刀,其首领……擅使一杆长枪,且膂力惊人!”
“雁翎刀……长枪……力气极大……长枪……力气极大……”
赵村正喃喃重复着这几个词,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周琦带领的护乡团。
尤其是周琦,枪法又好,力气又大。
像!太像了!
不过,这个念头随即就被他压了下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统领他们是护乡团,是保护乡亲的,怎么可能去杀官?
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们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必要!
一定是黑风山的土匪!
想到这里,赵村正定了定神,脸上努力挤出几分愤慨和笃定:“回……回方捕头的话!您说的这伙人,小老儿还真知道!定是那黑风山的土匪无疑!”
他提高了声音,仿佛在说服自己,也说服在场的官差:“最近这段时日,黑风山的土匪猖獗得很,屡次下山劫掠!
光是我们三阳镇,就遭了两次毒手!要说敢杀害朝廷命官的凶徒,除了这些无法无天的山匪,还能有谁?”
他顿了顿,观察着方白衣的脸色,又补充道:“而且曹班头他们来此,本就是为剿匪而来。这……这定是路上与大队悍匪遭遇了!
唉,匪徒势众,官爷们寡不敌众,这才……这才惨遭毒手啊!”
方白衣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赵村正的表情和语气,乍看之下情真意切,逻辑也似乎通顺。
但作为经验丰富的捕头,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刚才那一瞬间的迟疑和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她敏锐的感觉到眼前的老者似乎有所隐瞒。
就在这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带着几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味,从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突兀响起:
“哎,赵村正,您咋把这事儿给忘了?前两天,咱们的护乡团,不也打咱村口路过,好几十号人骑着马,那阵仗,啧啧……”
说话的是个蹲在墙根晒太阳的老汉,一边吧嗒着旱烟袋,一边随口说道。
“护乡团?!”
方白衣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瞬间钉在了那个老汉身上,随即又猛地转向赵村正!
赵村正浑身一僵,一颗心猛地沉到了谷底!
他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捂住那老汉的嘴!
一旁的卫所百户孙长海清了清嗓子:“方捕头,三阳镇护乡团,本官知道。”
他语气带着几分武人的随意,“前些日子,这附近几个村子联名递了个条子,说是匪患闹得凶,要自发组织个民团,守望相助,保境安民。
大概……也就成立十来天吧?当时文书是递到我卫所报备过的。”
他略作回忆,似乎并不太在意:“这年头不太平,百姓能自保也是好事,只要不滋扰地方、不生事端,便准了。
毕竟……也算是一份助力嘛。”
孙长海的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
“赵村正,你们的那个护乡团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