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猛地停滞了一瞬。呼吸也随之一窒。
那点微弱的光泽,隐匿在破口旁扭曲金属与混凝土投下的阴影里,若隐若现。生锈的齿轮轮廓,断裂线路板的棱角……这组合太熟悉了!和老人之前坏掉的那个“稳定器”,和……和老K手腕上最后捏碎的那个手环,如出一辙!
是老K留下的?他来过这里?在最终进入“摇篮”深处,或者以那种方式被封印进陶罐之前?
左臂深处的躁动变得更加明显,不再是模糊的趋向性,而是一种明确的、带着某种确认意味的指向。深灰色的臂膀内部,那沉静的律动似乎都加快了一丝,与阴影中的那点光泽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背上的老人又无意识地呻吟了一声,身体微微发烫,像是在发烧。不能再耽搁了。
我深吸一口气,那沉甸甸的力量在体内流转,带来一种冰冷的镇定。我背着老人,小心地避开脚下几块已经呈现灰白趋势、仿佛一踩就碎的地面,朝着那片阴影角落走去。
越是靠近,左臂的共鸣感就越强。同时,我也能更清晰地“看”到那片阴影里的东西——
那不仅仅是一个残破的零件。
那是一个……结构。
由数个大小不一的生锈齿轮、几块布满烧灼痕迹的断裂线路板、还有一些看不出原貌的、类似陶瓷或骨质的小碎片,以一种极其精巧又极其混乱的方式,嵌合在一起。它不像人造物,更像某种规则造物自然“生长”出的怪异结晶,大约拳头大小,静静地躺在尘埃和碎石之中。
那些齿轮早已锈死,线路板也焦黑一片,看上去毫无生机。但就在其核心位置,有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类似水晶的透明材质,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乳白色光芒。
就是这点光,在阴影中若隐若现。
而左臂共鸣的对象,正是这片乳白色的光芒!
我蹲下身,将老人小心地靠在旁边一块相对稳固的混凝土块上。右手下意识地想要去触碰那个怪异的结构,却在半空中顿住。
这东西……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妙的气息。不属于“观测者之殇”的冰冷覆盖,也不属于“摇篮”温床那甜腻的孵化感,更不属于我这左臂的深沉惰性。它是一种……残留的、执拗的、带着某种未竟使命的……守夜人的气息?
是老K!这绝对是他留下的!
我犹豫了一下,改用左手——这条异变的、深灰色的、正与那光芒共鸣的胳膊,缓缓伸向那个结构。
当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片散发着乳白色光芒的水晶时——
异变陡生!
“嗡——!”
一股强烈的、带着警告与排斥意味的能量波动,猛地从那结构中爆发出来!乳白色的光芒骤然变得刺眼,形成一个微小的、却坚韧无比的能量护罩,将我的指尖狠狠弹开!
同时,一股混乱的、夹杂着痛苦画面和决绝意念的信息流,如同垂死者的最后呐喊,狠狠撞进我的脑海:
破碎的星空……锈蚀的王座下……断裂的剑刃插入石中……一个模糊的、由阴影和数据流构成的人形,正将苍白的手伸向剑柄……老K浑身是血,从阴影中扑出,用身体撞开了那只手,嘶吼着:“……不能……让它们……拿到‘终末之舵’!”……剧烈的爆炸……光芒吞噬一切……最后定格的,是老K回头一瞥,眼神复杂,有决绝,有遗憾,还有一丝……托付?
信息流戛然而止。
那结构核心的乳白色光芒急速闪烁了几下,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力量。周围的能量护罩也消散了。
我僵在原地,右手扶着左臂被弹开的手腕,心脏狂跳。
终末之舵?!
那截锈蚀的断剑……是“终末之舵”?
老K在最后时刻,阻止了“它们”(观测者之殇)拿到它?!
他留下了这个……东西,是为了……警示后来者?还是……指引?
左臂的共鸣感在信息流冲击后,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炽热!它不再仅仅是共鸣,更传递出一种强烈的、想要吸收或连接那片乳白色光芒的渴望!
我看着那个因为能量耗尽而变得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的结构,又看了看自己躁动不安的左臂。
老K用最后的力量留下了信息和排斥,是为了筛选?只有具备某种特定“资格”的存在,才能接触他留下的核心信息?而我的左臂,似乎……符合这个“资格”?
妈的,这感觉真不好。像是被一条看不见的线牵着鼻子走。
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咬了咬牙,再次抬起左臂。这一次,我没有直接去触碰,而是将意识沉入左臂深处,尝试着去引导那股与乳白色光芒共鸣的力量,让它变得更加……温和?或者说,更像老K的“守夜人”气息?
这很难。左臂的力量本质是深沉的、惰性的、带着某种非人的绝对性。但我意识深处,还沉淀着林薇“校正力”的余烬,以及老K遗产的碎片信息。我努力回忆着老K残留意识碎片中的那种感觉,那种属于守夜人的、坚守与牺牲的执念……
渐渐地,左臂深灰色暗纹流转的速度放缓了一些,散发出的共鸣波动,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秩序”侧(尽管是老K那种非官方的秩序)的认同感。
我再次伸出手指,缓缓靠近。
这一次,没有排斥。
当我的指尖终于触碰到那片已经极其黯淡的乳白色水晶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碎裂声。
那片水晶,连同整个由齿轮和线路板构成的怪异结构,如同风化了千万年的岩石,瞬间崩塌,化为一小撮闪烁着微光的、混合着金属碎屑和能量结晶的尘埃。
而就在它崩塌的瞬间,最后一股凝练的、不含任何杂念的信息流,如同涓涓细流,融入了我的左臂,直达我的意识深处:
【‘终末之舵’……位于‘锈蚀王座’之下……】
【它是……‘摇篮’规则的……最终指向器……】
【‘它们’欲以其……锁定万物终局……覆盖所有变量……】
【唯有用‘源初之纹’(左臂)……承载‘校正’与‘否决’之力……方可……将其……‘偏转’……】
【坐标……如下……】
一幅清晰的、由规则线条勾勒出的路径坐标图,如同被直接烙印般,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它不再指向这片污水处理厂的任何地方,而是指向一个更加深邃、更加遥远、仿佛位于现实结构夹缝中的特定方位!
与此同时,左臂吸收了那股信息流和结构崩塌后散逸的细微能量,内部的律动似乎变得更加浑厚了一些,深灰色的材质表面,那些内嵌的暗纹边缘,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乳白色光晕,随即又隐没不见。
它……“吃”掉了老K最后的遗产?并且……得到了“授权”和……“导航升级”?
我站在原地,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心情复杂难言。
老K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他阻止了“它们”一次,并为后来者(或者说,就是为我这个带着“源初之纹”的混乱载体)留下了最关键的情报和……通往最终战场的钥匙。
终末之舵……偏转……
不是摧毁,不是覆盖,而是……偏转?
将这指向万物终局的舵盘,强行扳向另一个方向?一个未知的、可能更加混乱、但也可能蕴含着一线生机的方向?
这听起来,倒是很符合我这“混乱锚点”的作风。
我低头看着左臂,感受着脑海中那清晰的坐标,和体内那沉甸甸的、似乎又壮大了一丝的力量。
路,终于明确了。
虽然这条路的尽头,是那个光怪陆离的锈蚀王座,是“观测者之殇”觊觎的终末之舵,是一场胜负难料的终极豪赌。
我转过身,重新背起昏迷的老人。他身体的温度似乎更高了,呼吸也更加急促。
不能再等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结构崩塌后留下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然后抬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破口之外,那片色彩疯狂流淌、规则混乱不堪的混沌地带。
脑海中的坐标清晰指出,通往“锈蚀王座”的路径,必须穿越这片混沌。
“走了,老家伙。”我低声对背上的老人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带你去见见世面,看看能不能把那个该死的舵盘……给他妈掰弯!”
说完,我迈开脚步,背着老人,毫不犹豫地踏出了那个巨大的破口,一头扎进了那片光怪陆离、危机四伏的规则混沌之中。
左臂深处,那浑厚的律动,如同战鼓,沉稳地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