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滞之心”核心内,那源自“盖亚之骸”的古老凝滞感如同无形的薄纱,暂时压制了“黛”的狂躁,却也给这片空间蒙上了一层令人不安的死寂。李琟强忍着肋骨折断的剧痛与精神力枯竭带来的阵阵眩晕,挣扎着盘膝坐起,将全部意识沉入与陈垣及夜枭印记的连接之中。计划的骨架已然确立,现在,他们必须开始为这绝望的反击填充第一个,也是最关键的组成部分——定位与锚定。
“开始定位……跟我来……”陈垣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引导力量。他那被暗金锁链束缚的光体微微闪烁,一股精纯但明显后继乏力的地脉感知力,如同触须般,小心翼翼地探出,尝试与周围那被“黛”扭曲、污染,却又本质上同源的地脉能量建立初步连接。
李琟紧随其后,闭上双眼,屏蔽掉肉体的痛苦,将自身那源于多次共鸣而变得异常敏锐、却也布满裂痕的精神感知,延伸出去。当他“睁开”内在之眼时,看到的并非幽蓝的矩阵或球形空间,而是一片无比浩瀚、复杂、却处处充满了淤塞、扭曲与坏死的能量景观。
地脉,星球的生命循环系统,此刻在他“眼前”呈现出令人触目惊心的病态。原本应如星河般璀璨、如江河般奔流不息的能量洪流,此刻大片大片地黯淡无光,被一种粘稠、冰冷、带着“黛”特有印记的暗色物质所阻塞、侵蚀。能量的流动变得迟滞、混乱,如同罹患了严重动脉硬化的血管,某些区域甚至出现了可怕的能量真空与反向逆流,仿佛组织正在坏死、崩解。
而在更宏观的层面,他能“看”到几条最为粗壮、本应是地脉主干的能量通道,其流向被强行扭曲,如同被无形巨手扼住了咽喉,被迫环绕着某个看不见的“核心”旋转、压缩,为其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养料——那正是“黛”的寄生与掠夺!
“寻找……坐标对应的……‘奇点’……”陈垣的意念传来,带着艰难的喘息,“它……并非固定……而是在这片……坏死的脉络中……遵循特定规律……游移……”
李琟立刻将芯片中的坐标数据在脑海中展开,那是一串动态变化的参数,如同一个不断演算的数学公式。他需要将这份抽象的数学模型,与眼前这片混乱、病态的能量实景进行精确叠合。
“夜枭,辅助计算,建立动态映射模型!”李琟在意念中下令。
“……模型构建中……”夜枭的回应微弱却稳定,芯片散发出持续的微热,“调用……坐标数据……扫描……实时能量流变……匹配特征点……”
瞬间,李琟的“视野”中,无数细小的、代表计算进程的光点开始闪烁,如同无数只萤火虫,在那片病态的能量景观中快速穿梭、标记、连接。原本混乱的能量流动开始显现出模糊的规律,一些异常的能量涡旋、不自然的引力畸变点被逐一标识出来。
然而,过程远非顺利。
“黛”虽然主体意识被暂时抑制,但其遍布地脉的“免疫系统”或者说“防御机制”仍在自主运行。当李琟和陈垣的感知触须尝试深入某些关键节点时,立刻遭到了强烈的排斥与干扰。冰冷的、带着敌意的能量脉冲如同毒蛇,沿着他们的感知反向侵蚀而来,试图污染他们的意识,切断他们的连接。
“左翼第三能量支流……干扰强度……超出预期……”夜枭冷静地报警。
“避开它!绕行第七褶皱!”陈垣立刻指引,他的光体因持续对抗干扰而明灭不定。
李琟咬紧牙关,引导着自身的精神力,如同在雷区中穿行的探雷针,小心翼翼地在狂暴与死寂的能量缝隙间穿梭。他的额角渗出更多冷汗,大脑因过度专注和对抗干扰而传来撕裂般的痛楚。
这是一场在微观层面进行的、凶险万分的渗透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外界的三十分钟,在这片意识的战场中,仿佛被拉长成了无尽的煎熬。
突然,夜枭的运算光点在某片异常深邃、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能量暗区边缘,密集地汇聚起来!
“……检测到……超高密度能量聚合……运动轨迹……与坐标预测模型……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七点三……”夜枭的意念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目标锁定!动态奇点……确认!”
找到了!
那是一片位于几条主要地脉主干交汇处的、不断微微脉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引力与冰冷恶意的黑暗漩涡!它就像地脉网络中的一个恶性肿瘤的核心,不断汲取着周围的生机,散发出导致周围能量坏死的“毒素”。
“就是它!”陈垣的意念中充满了凝重与决绝,“开始构建锚点!以奇点为圆心,半径五百能量单位,构建十二节点空间稳定阵列!”
锚定的过程,是计划的第二阶段——“构型引导”的预演,也是对其可行性的关键测试。陈垣开始引导着自身残存的力量,混合着李琟疏导过来的、相对温和的地脉能量,试图在那狂暴的奇点周围,编织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极其复杂的几何结构。
然而,就在第一个锚点节点即将成型的瞬间——
整个“静滞之心”核心猛地一震!那股源自“盖亚之骸”的凝滞感,如同退潮般,开始减弱了!
“警告……外部场域压制……正在衰退……”夜枭的警报声前所未有的尖锐,“‘黛’的主体意识……复苏迹象……检测到……矩阵防御系统……重新上线……”
幽蓝矩阵的光芒再次变得活跃,那些冰冷的符文重新亮起,虽然还未发动攻击,但那锁定目标的恶意已然重新降临!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盖亚之骸”的压制时间,比预想的更短!
“加快速度!”陈垣的意念充满了焦急,他的光体因强行加速能量输出而剧烈波动,仿佛随时会溃散,“必须在压制完全消失前……完成锚定!”
李琟也感受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危机,他不再顾忌精神力的消耗,将更多的感知力投入到锚定过程中,协助陈垣稳定那因外界变化而开始紊乱的能量结构。
第二个节点……第三个节点……
幽蓝矩阵的光芒越来越亮,冰冷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第七个节点……第八个节点……
陈垣的光体已经黯淡到几乎透明,维系锚定的能量丝线变得岌岌可危。
第十一个节点……第十二个……完成!
一个由十二个能量光点构成的、将那个黑暗奇点包围在中央的脆弱囚笼,终于勉强成型!
就在锚定完成的同一瞬间——
“嗡——!!!”
那股古老的凝滞感彻底消失!幽蓝矩阵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恐怖的、足以撕裂灵魂的能量波动,如同海啸般,向刚刚完成锚定、几乎毫无防御能力的李琟和陈垣,席卷而来!
“黛”的主体意识,彻底苏醒了!
《水经注·河水》有言:“河者,水之伯,上应天汉。” (黄河是水中的首领,上与天上的银河相应。)地脉如同星球的血脉,其上应天象,下通九幽。此刻,这生病的血脉刚刚被标出了病灶的核心,而掌控病灶的“病毒”,已然暴怒!
计划的骨架,刚刚搭起第一根支柱,便迎来了最疯狂的狂风暴雨。
(结尾)
定位的成功点燃了刹那的希望,锚定的完成标定了反击的坐标。然而,古老存在的压制如朝露般短暂,苏醒的恶意带着毁灭的咆哮席卷而至。在刚刚建立的脆弱锚点之外,是“黛”彻底复苏的、无边无际的怒火。第一阶段在千钧一发间完成,而第二阶段——那引导毁灭性能量、铸造弑神之矛的进程,即将在这狂暴的怒涛中,艰难地拉开序幕。生存与毁灭,在此刻被压缩成了下一个呼吸之间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