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办法,”李琟的声音在能量结晶的嗡鸣与后方追兵迫近的脚步声中,显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但需要你们……为我争取三十秒。绝对的三十秒。”
他将选择权,这烫手的山芋,连同自身毫无防备的三十秒,一同抛到了燧石和黑曜面前。这是一场豪赌,赌的是在文明存续的终极压力下,人性中那可能残存的、高于算计与恐惧的某种东西。
燧石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匕首,瞬间刺入李琟眼底,试图从那片深潭中分辨出谎言、陷阱,或是……一丝真实的决绝。前方的“净化派”干扰场如同无形的墙壁,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制力;后方的通道中,“清道夫”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与能量武器特有的充能嘶鸣已清晰可辨。时间,那冷酷的沙漏,每一粒沙子的落下都仿佛敲击在心脏上。
没有退路,没有更好的选择。
“什么办法?”燧石的声音紧绷如即将断裂的弓弦。
“一条隐藏路径,直接切入地脉乱流核心,是通往‘静滞之心’的直线。”李琟言简意赅,没有透露更多细节,尤其是那低于15%的生存概率,“但启动它,需要我全身心引导,不能受到任何干扰。三十秒,一旦开始,无法中断。”
他刻意隐去了路径的极端危险性,也隐去了启动会彻底暴露位置的事实。此刻,他需要的是他们的“守护”,而非基于风险计算的犹豫。
黑曜持枪的手稳如磐石,但面甲下传来的呼吸声明显粗重了几分。他看向燧石,等待她的决断。三十秒,在敌方火力下,这意味着他们将成为固定的靶子,生存几率同样渺茫。
燧石的视线在李琟脸上停留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最终,她眼中那剧烈的挣扎化为一片冰冷的、近乎虚无的死寂。那是一种放弃了所有个人得失、甚至放弃了自身存在意义的、纯粹基于某个更高目标的终极理性。
“好。”一个字,从她牙缝中挤出,重若千钧。“我们为你争取三十秒。”
她甚至没有询问路径的具体情况,没有质疑成功的可能性。这种近乎盲目的应允,反而让李琟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微微颤动了一下。这不是信任,这是一种……殉道者的交接。她将“送达坐标”这个最高指令的最终执行权,押注在了他这个充满了不确定性的“钥匙”身上。
“黑曜,”燧石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建立阻击阵地。不惜一切代价,守住三十秒。”
“明白。”黑曜低沉回应,迅速与燧石分散,依托着嶙峋的能量结晶,构建起一个简陋却致命的交叉火力点。
李琟不再犹豫,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两位即将为他赴死的“盟友”(或者说,是为了他们共同认可的某个渺茫希望),然后迅速退到一片相对稳固的巨型结晶后方,盘膝坐下。他将那枚承载着夜枭印记的芯片紧紧握在掌心,贴在额前,闭上了双眼。
信任的终局,并非握手言和,而是在绝境中,将彼此的后背,托付给了通往不同方向的道路。
“夜枭,启动‘备用方案’!全功率引导!”他在意念中嘶吼。
“……指令确认……开始链接地脉乱流核心……构建临时通道……”夜枭的意念回应,前所未有的凝练与专注,那冰冷的运算中,似乎也带上了一丝属于战士的、向死而生的决然。“警告……过程不可逆……能量反冲将……彻底暴露……”
“开始!”李琟斩断一切杂念,将自身那经过无数次锤炼与蜕变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地灌注进芯片,与夜枭的印记融为一体,如同一个精准的舵轮,开始强行引导周围狂暴混乱的地脉能量,向着那条隐藏的、通往深渊的“捷径”汇聚!
瞬间,以李琟为中心,一股肉眼可见的、扭曲了光线的能量漩涡开始形成!狂暴的地脉能量被强行拘束、压缩,发出如同万千冤魂尖啸般的刺耳噪音!这股动静如此巨大,以至于前方“净化派”的干扰场都为之剧烈波动,后方通道内的追兵脚步声也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们在那!在引导某种大型能量术式!阻止他!”一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从干扰场后方传来!
“开火!”燧石的命令简洁而冰冷。
“砰!砰!砰!”“滋啦——!”
能量步枪的射击声与“清道夫”的能量光束瞬间充斥了狭窄的通道!燧石和黑曜依托着掩体,以精准的点射和高效的移动,顽强地阻击着从前后两个方向涌来的敌人!爆炸的火光,飞溅的结晶碎片,能量护盾过载的嘶鸣,交织成一曲残酷的死亡交响乐!
燧石的手臂被一道擦过的能量光束灼伤,作战服焦黑一片,但她哼都没哼一声,依旧稳定地扣动着扳机。黑曜为了拦截一枚射向李琟方向的高爆弹头,被迫用身体硬抗了侧翼袭来的腐蚀液,肩甲瞬间冒起刺鼻的白烟。
每一秒,都漫长如年。每一秒,都伴随着鲜血与牺牲。
李琟紧闭双眼,对外界的惨烈厮杀充耳不闻。他的全部意识都沉浸在那狂暴的能量引导中。精神力的急剧消耗让他七窍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大脑仿佛被放在锻锤下反复敲打,但他死死支撑着,脑海中只剩下陈垣那焦急的面容和夜枭那冰冷的、不断报出的倒计时。
“……二十秒……”
“……能量通道构建百分之六十……”
“……检测到高强度锁定……建议规避……”夜枭的警告传来。
“继续!”李琟在心中咆哮。
“……十五秒……”
黑曜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腿部中弹,动作明显迟滞。
燧石扔出了最后一枚电磁干扰弹,暂时阻滞了左侧的敌人。
“……十秒……”
能量漩涡愈发狂暴,李琟身下的岩石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
“……五秒……”
燧石的步枪传来了能量耗尽的警报声!她毫不犹豫地拔出近战匕首,与一头冲破火线的“清道夫”绞杀在一起!
黑曜弹药耗尽,用枪托砸碎了一头怪物的传感器,却被另一头从背后用切割臂刺穿了腹部!
“……三……二……一……”
“通道稳定!跳!”夜枭的意念如同最终审判!
李琟猛地睁开双眼,血红的眼睛看向那片已然成型、散发着毁灭与希望交织气息的、深邃幽暗的能量漩涡入口!他没有丝毫犹豫,用尽最后力气,纵身向那入口跃去!
在他身体没入能量漩涡的前一刹那,他看到了——燧石用匕首死死卡住“清道夫”的关节,回头望向他的最后一眼。那眼神中,没有怨恨,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
而黑曜,在倒下前,似乎奋力将某个小东西,扔向了李琟的方向。
下一刻,天旋地转,极致的撕扯感从四面八方传来!李琟的意识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几乎瞬间涣散!
《史记·刺客列传》有言:“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士人为知己的人牺牲,女子为喜欢自己的人打扮。)燧石与黑曜,或许并非为了李琟个人,而是为了他们心中那份对“平衡”与“延续”的信念,走到了信任的终局,以生命践行了最后的“守护”。
而李琟,背负着这份以生命为代价的信任,坠向了那生存概率渺茫的未知。
(结尾)
信任的终局以血与火书写,三十秒的守护换来了通向希望的残酷捷径。牺牲者的目光成为烙印,幸存者背负着双倍的重量坠入深渊。在能量乱流的撕扯中,通往“静滞之心”的最后屏障是否能够突破?苟活下来的灵魂,又该如何面对那以生命铺就的道路?答案,在那狂暴的能量漩涡尽头,等待着最终的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