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云被那暗紫色的能量束像撕布一样扯开，灼热的气流跟不要钱似的从舷窗缝隙里往里钻，烤得旁边的金属内壁滋滋作响，烫得能煎蛋。陆沉几乎是靠着在尸山血海里泡出来的本能，整个人砸向控制台，那条暗核义肢“哐”地一声按死了鲜红色的应急按钮——暖金色的意识源质顺着线路就蔓延开去，像是有生命一般。
“陆玥！左舷，快！”他吼了一嗓子，声音在警报的尖啸里有点失真。
角落里的陆玥猛地睁开眼，周身悬浮的十枚源质结晶瞬间加速旋转，带起细微的风声。其中那颗淡蓝色的能源源质与冰核亮得刺眼，几乎在她睁眼的同一时刻，破风号左舷外的星空里，无数冰晶凭空凝结、蔓延，眨眼间拼凑成一面巨大的、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冰晶护盾。几乎重叠的瞬间，影那家伙的机械臂也不知道怎么捣鼓的，冰、火、磁三色能量扭成一团，构成了第二道看起来更靠谱点的能量盾。
轰——！
能量束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那感觉，就像有人抡起一柄星球那么大的锤子，狠狠砸在这艘小破船上。陆沉的牙根都差点被震松了，整个人被惯性死死按在控制椅上。视野里所有的指示灯都在发疯似的闪烁，红的、黄的、绿的，晃得人眼花。
“护盾能量掉到37%了！左舷！左舷装甲裂了，能看到里面的线缆了！”小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整个人几乎吊在了操纵杆上，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色。一滴汗从他额角滑落，“啪”地一声砸在旁边的键盘缝隙里，激起一小股焦糊的青烟。
角落里，乐乐把星仔玩偶死死搂在怀里，小脸憋得通红。突然，那玩偶脏兮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红光。乐乐愣了一下，随即带着哭音喊：“星仔……星仔说，那个大家伙……胸口！它胸口那块大暗核下面，有个口子！亮闪闪的，像……像我们之前见过的联邦机器上的那种插口！”
陆沉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瞬间锁死在空壳者领主那庞大的身躯上。暗核下方……他眯起眼，果然，在涌动不息的暗紫色能量遮掩下，有一道规整的银色金属接口，反射着星云微弱的光。那是墨渊的手笔，联邦暗核技术的标志性产物，与周围那狂乱的星骸能量格格不入，像华美袍子上的一道补丁，扎眼得很。
“零，能锁定那接口的能量频率吗？”陆沉的声音低哑，带着一种连续战斗后的疲惫和紧绷。
短暂的沉默，只有电流的杂音在通讯频道里滋滋作响，听得人心烦意乱。“……正在解析……匹配上了。”零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信号不良，“联邦标准频率……和星骸能量互相排斥……排斥力场每3.7秒……会有一个极短暂的波动断层……就是现在！”
3.7秒。陆沉在心里默数，感觉时间像是被拉长了的糖稀，粘稠而缓慢。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前方那片能量场的躁动，像一头被束缚的野兽，在规律的间隔里会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态。
“陆玥，干扰它！就现在！”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右手猛地拍下了驾驶舱侧面的一个红色弹射按钮。暗核义肢背后的微型推进器喷出幽蓝色的尾焰，功率瞬间过载，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明白！”陆玥应道，她双手虚按，熔火核的炽热与雷核的狂暴同时被激发，两道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束如同被驯服的烈马，纠缠着射向领主胸口的暗核。
嘭！爆炸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空壳者领主那庞大的身躯明显顿了一下，动作出现了刹那的僵直。它胸口那个银色接口处，原本稳定流转的蓝光果然像接触不良的灯泡一样，剧烈地闪烁、紊乱起来！
就是这一下！
陆沉像一道被投石机抛出的蓝色流星，从破风号激射而出。真空里没有声音，但他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领主巨大的金属手臂带着毁灭的气息横扫过来，指尖划过的地方，空间都泛起了细微的、水波般的扭曲。陆沉猛地拧身，义肢切换成刃形态，暖金与暗红交织的能量凝聚成一道锐利的光刃，险之又险地擦着那巨大的指骨掠过。
铛！
刺耳的撞击声通过骨骼传导回来，震得他手臂发麻。光刃只在对方那闪烁着星骸结晶光泽的骨骼上，留下了一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痕。陆沉心里咯噔一下，这玩意儿硬得离谱！
“它的骨头掺了星骸结晶！别硬碰！”零的警告及时在耳边响起。
陆沉借力后退，义肢的传感器死死锁定那个闪烁的接口。频率断层……就是现在！
他背后的推进器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影快成了一道线。暗核义肢前端的光刃形态再变，从劈砍的宽刃收缩、凝聚，变成了一根极度凝实、带着螺旋纹路的能量矛尖。十枚源质的力量通过义肢这个特殊的通道疯狂涌入，那矛尖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噗嗤——！
一种沉闷的、像是撕裂了某种坚韧皮革的声音，在真空里通过能量波动传递开来。能量矛精准地捅进了那个不断闪烁的银色接口！
暗紫色的、粘稠如同血液般的星骸能量，瞬间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在真空中化作一片诡异的、缓慢扩散的雾霭。空壳者领主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它没有发声器官，但一种无声的、饱含痛苦与暴怒的精神咆哮，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每个人的意识！
“干掉它了！”小远在通讯频道里欢呼，但声音还没落下就变了调，“等等！不对！它的能量读数……它在失控！要炸了！”
陆沉猛地想收回义肢，却发现能量矛被接口内部某种变形的金属结构死死咬住了！就这么一耽搁的功夫，领主那只完好的手臂，带着它最后所有的力量，如同崩塌的山岳，朝着陆沉当头砸落！
躲不开了！
陆沉只来得及将义肢横在身前，下一刻，一股无法形容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后背和义肢上。他感觉自己的内脏好像都被震移位了，喉头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出，在真空里瞬间冻结成无数颗细小的、凄艳的红色冰珠，四散飘开。
暗核义肢瞬间火花四溅，能量输出变得极不稳定。
“它在启动自毁程序！快离开那里！”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急。
就在陆沉视野开始发黑，身体被爆炸的余波推向更深邃的黑暗时，一道身影撞碎了他眼前的星光。陆玥不知何时冲了出来，她周身的源质在她背后延展，构成一对巨大而朦胧的能量光翼，像是传说中守护天使的翅膀。她一把抓住陆沉完好的那只手腕，指尖传来的不是冰冷，而是一种温暖的、带着生命气息的源质流，顺着他的手臂快速蔓延，修复着受损的肌体，驱散着刺骨的寒意。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陆沉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记忆中少女的轮廓已经褪去，多了几分坚毅和风霜，但那双眼睛里的关切，和当年离开时一模一样。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冲出口的，却只有干涩的两个字：“小心。”
影的机械臂适时地如同灵活的触手般延伸过来，牢牢抓住了陆沉的另一只手腕，强大的动力开始将两人拼命往破风号方向拖拽。小远早已将推进杆推到了底，破风号发出结构扭曲的呻吟，像受惊的鱼儿般拼命向后蹿去。
身后，空壳者领主的身体彻底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光球，然后猛地向内坍缩，再下一刻——
无声的爆炸，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暗紫色的能量风暴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片空域，大大小小闪烁着幽光的星骸结晶碎片，如同死神的镰刀，向着四面八方激射。破风号在这风暴中颠簸飘摇，像是暴风雨里的一片树叶，舷窗上瞬间增添了无数道交错的划痕，刺耳的刮擦声让人头皮发麻。
“左舷引擎完蛋了！能量！能量快见底了！”小远的声音带着绝望，几乎是在哭喊。
陆玥没有说话，她只是闭上了眼睛，脸色苍白了几分。她将自己周身的源质能量，毫不吝惜地、如同开闸放水般注入到破风号颤抖的动力核心中。那十枚源质结晶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下去，但破风号原本快要熄火的引擎，却像是被打了一剂强心针，重新发出了虽然吃力但稳定的轰鸣，一点点，极其艰难地从能量风暴的撕扯中挣脱了出来。
当破风号终于踉踉跄跄地冲出了风暴的最外围区域，船舱内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每个人粗重得不正常的喘息声。
陆沉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下来，吐掉嘴里残余的血沫，那条暗核义肢因为过载和损伤，摸上去依旧烫得吓人，表面还不时蹦出一两个细小的电火花。他抬眼望向舷窗外，空壳者领主自爆的区域，那些狂乱的能量并未完全消散，而是在某种未知的力量下，缓慢地旋转、凝聚，形成了一个小型的、暗紫色的能量漩涡，像星空间一道丑陋的伤疤。
而在那漩涡的最中心，一点深邃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正静静地悬浮着。那是一枚不过拳头大小的暗黑色结晶，散发着最为纯粹、也最为诱人的暗核本源气息。
“暗核源质……”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目的地，“我们……找到了。”
陆沉用手撑着舱壁，有些艰难地站起身。隔着舷窗，他的目光落在那枚源质上，坚定，却又带着更深的沉重。拿到它，就只差最后一枚空间核了。回家的路，似乎近在眼前。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片缓缓旋转的能量漩涡深处，除了那枚源质，还有别的东西。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如同附骨之疽，牢牢钉在他的感知里。
通讯频道里，零的残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那带着凝重杂音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每个字都像是砸在冰面上：
“星骸的……残魂。它在吸收领主溃散的能量……滋养自身。”
破风号调整着残破的姿态，缓缓地、警惕地向着那枚暗核源质靠近。
而在所有人视野的尽头，那片更加庞大、更加幽暗的星云背景深处，一道远比之前的空壳者领主更加巨大、更加令人心悸的能量阴影，正悄然舒展开来，如同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古老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