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灰驼部落破败的营地和周围无垠的戈壁染上一片凄凉的橘红
朱瞻基站在营地中央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身上普通军官的服饰沾满了征尘
却掩不住那份日益凝练的沉稳气度。他目光扫过正在紧张进行最后战备的明军士兵，以及那些握着简陋弯刀，骨箭，脸上交织着恐惧与期盼的灰驼部落牧民
“巴图，都安排妥当了？”
朱瞻基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砂砾般的粗糙感，是这几天在戈壁上行军留下的痕迹
老兵巴图快步上前，捶了下胸口
“大人，一切按您的吩咐！火箭筒小组和两个迫击炮班已经在东西两侧的制高点就位，射界清空，伪装完毕”
“五十名弟兄，分三队，一队由我带领，依托营地外围的残破矮墙和胡杨木桩构筑正面防线，二队作为预备队，由麻五带领，藏在营地中央那几个还没塌的帐篷后面，随时策应”
“三队是十人的骑兵，由阿吉带队，马不卸鞍，人在旁边休息，一旦信号发出，立刻从侧翼迂回包抄，截断对方退路！”
朱瞻基点了点头，对巴图的布置表示满意
这些百战老兵，只需一个指令，就能高效地执行到位
“告诉弟兄们”
朱瞻基补充道，眼神锐利
“首轮打击，以火箭筒和迫击炮为主，尽量杀伤其有生力量，打乱其建制，步枪手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放近了打，确保每颗子弹都见到血，弓箭手……”
他看了一眼旁边紧张得手心冒汗的部落青年们
“让他们跟在火铳手后面，等敌人溃退时，再出去收割”
“是！”巴图领命，立刻转身去传达最终指令
朱瞻基又看向一旁被两名亲卫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的阿迪力
“你能行吗？”
阿迪力用力点头，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大人，我可以！我认得他们带头的那几个百夫长！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死！”
“好，你就跟在我身边”
朱瞻基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畏兀儿青年的仇恨，将是今天战斗最好的催化剂之一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戈壁上的风似乎也停滞了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尘土以及一种名为暴风雨前的宁静的紧张气息
灰驼部落的老首领阿卜杜拉，哆哆嗦嗦地端来一碗浑浊的清水
“贵人……天朝贵人，喝点水吧……”
朱瞻基看了他一眼，没有接碗，只是淡淡道
“阿卜杜拉首领，让你的人藏好，待会儿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没有命令，不许冒头，刀箭无眼”
“是，是……”
阿卜杜拉连声应着，退到一旁，和其他蜷缩在帐篷角落里的老弱妇孺待在一起，只有那紧紧握着老旧弯刀，微微颤抖的手，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太阳缓缓滑向西方天际线，温度开始下降
就在这时，一名趴在营地外围矮墙上，举着望远镜的斥候猛地打了个手势！
“来了！西南方向！烟尘！”
所有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朱瞻基一个箭步冲到矮墙后，接过亲卫递来的望远镜
只见西南方的地平线上，一道粗壮的烟尘如同黄龙般滚滚而来，隐约可见其中晃动的骑兵身影，速度极快
“人数确认，约两百骑！装备与描述相符，弯刀，弓箭，少量皮甲！”斥候快速回报
“各就各位！”
朱瞻基低吼一声，声音传遍整个防线
明军士兵们立刻进入了战斗状态
步枪手们悄无声息地将燧发枪架设在矮墙或临时挖掘的射击孔上，眼神冰冷，手指虚扣在扳机护圈外
隐藏在制高点的火箭筒手和迫击炮手
则通过瞄准具死死锁定着不断逼近的骑兵洪流
部落的弓箭手们则趴在更后面的掩体里，大口喘着气
努力平复着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马蹄声由远及近，敲打在每一个防守者的心头
地面开始轻微震动
很快，那支骑兵队伍清晰地出现在视野中
他们穿着杂色的皮袍，头戴尖顶帽
脸上带着长途奔袭后的风霜和一种肆无忌惮的彪悍
为首的是一个留着浓密大胡子，身材格外雄壮的骑士
他挥舞着手中的弯刀，嘴里发出嗷嗷的怪叫，似乎在催促部下，又像是在向即将到手的猎物炫耀武力
他们显然没有将灰驼部落放在眼里，甚至没有派出前锋侦察
就这么直接朝着营地冲了过来
或许在他们看来
这个前几天刚被他们洗劫过一次，毫无还手之力的小部落
除了跪地求饶和献上最后那点可怜的财物，不会有任何其他选择
“距离，五百步！”斥候低声报数
朱瞻基面无表情
“四百步！”
骑兵们开始微微调整马速，准备最后的冲锋
“三百五十步！”
已经能看清对方脸上狰狞的表情和雪亮的弯刀
“火箭筒！目标，敌骑兵集群中央及后队！一发齐射！”
朱瞻基终于下达了第一个攻击命令！
命令通过简易的手旗迅速传达到东西两侧的制高点
下一秒——
“咻——咻——咻——！”
数道拖着炽热尾焰的流光，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投出的标枪
从营地两侧的高点猛地扑向正在加速的骑兵集群！
正在冲锋的白帐骑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
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惊呆了
不少人下意识地勒住了马缰
脸上的狞笑僵住，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瞬间涌起的恐惧
“那是什么？！”大胡子头领惊骇地大叫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轰！轰！轰！轰！”
火箭弹精准地砸入了骑兵队伍最密集的区域！
剧烈的爆炸连成一片
瞬间将那个区域化作一片火海和死亡禁区
灼热的气浪裹挟着弹片和砂石向四周疯狂席卷
人体，马匹在爆炸中被轻易撕碎，抛飞！
残肢断臂和内脏如同下雨般落下！痛苦的嘶鸣和临死的惨嚎瞬间压过了马蹄声！
仅仅一轮齐射，原本气势汹汹的两百骑兵，瞬间就没了近三分之一！
队形被彻底打散，幸存者和受惊的战马在原地打转，惊恐地嘶鸣，完全失去了冲锋的势头！
“……这，这是天罚吗？”
一个部落牧民看着远处的惨状，喃喃自语，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刀
阿卜杜拉和其他灰驼部落的人更是看得目瞪口呆
浑身发抖，既是恐惧，又是难以言喻的激动
大胡子头领因为处在队伍稍前的位置
侥幸躲过了直接打击，但也被冲击波掀得差点落马
他稳住身形，看着身后那片修罗场，眼睛瞬间就红了，又惊又怒！
“敌袭！有埋伏！散开！都给我散开！冲进去！杀光他们！”
他挥舞着弯刀，用朱瞻基听不懂的语言疯狂咆哮，试图重整队伍
剩下的骑兵们在他的催促下
勉强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凭借着游牧民族骨子里的凶悍
再次驱动受惊的战马，如同散开的蝗虫
朝着营地发起了更为散乱但依旧凶猛的冲锋！
他们以为埋伏的敌人只会远处放这种妖法，只要冲进营地，凭借弯刀和马速，就能赢！
“迫击炮！覆盖射击！打掉他们的冲锋势头！”
朱瞻基冷静地下达第二个命令
“嗵！嗵！嗵！”沉闷的发射声从高处响起
几秒钟后
“轰隆！”
“轰隆！”
爆炸声在冲锋的骑兵群中再次绽放！虽然不如火箭弹密集
但落点精准，每一次爆炸都能带走几名骑兵，进一步加剧了混乱，有效迟滞了他们的冲击速度
“距离，一百五十步！”斥候的声音依旧稳定
已经能看清对方马匹喷吐的白汽和那因疯狂而扭曲的面孔
“步枪手！”
朱瞻基深吸一口气，猛地挥下手
“第一排，放！”
“砰！砰！砰！砰！”
矮墙后，第一排二十名明军火铳手几乎同时扣动扳机！
燧石敲击，火星点燃药池，浓密的白色硝烟瞬间弥漫开来！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白帐骑兵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浑身爆开血花，惨叫着从马背上栽落
“第二排，上前！放！”
“砰！砰！砰！砰！”
又是一排整齐的枪响！硝烟更加浓郁
刚刚冲过同伴尸体的骑兵再次倒下大片！铅弹在近距离展现了可怕的杀伤力
轻易地撕裂了皮甲，钻入血肉之躯！
明军火铳手训练有素
火力持续不断，爆豆般的铳声连绵不绝，白色的硝烟几乎笼罩了整个正面防线
白帐骑兵的冲锋被这密集的金属弹雨死死按在了营地外围七八十步的距离上
根本无法靠近！每一次试图冲击
都只会留下更多的尸体和哀嚎的战马
“魔鬼！他们是魔鬼！”
一个年轻的骑兵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同伴，精神终于崩溃，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不许退！谁敢退我砍了谁！”
大胡子头目状若疯虎，一刀砍翻了那名逃兵，试图稳住阵脚
他知道，今天踢到了铁板
但如果就这样溃退，损失如此惨重，回去他也活不了
他赤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硝烟后若隐若现的明军旗帜和那个站在矮墙后的年轻身影，咆哮道
“跟我冲！杀了那个领头的！”
他聚集起身边最后几十名最悍勇的亲信
不顾一切地朝着朱瞻基所在的方向发起了决死冲锋！
“找死！”
朱瞻基眼神一寒
“上刺刀！”
“杀！”
早已等待多时的预备队队长麻五大吼一声
带着三十名明军士兵从掩体后跃出！
他们平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如同出闸的猛虎
直接迎向了冲来的大胡子等人！
与此同时，营地侧翼烟尘扬起，阿吉带领的十人骑兵队如同利刃出鞘
以一个完美的弧线
狠狠地切入了白帐骑兵混乱的侧后方！
“砰！砰！砰！”
短兵相接
明军士兵再次进行了一轮齐射，瞬间放倒了七八个敌人
接着，便是残酷的白刃战
明军士兵三人一组，背靠背
手中的步枪加刺刀长度优势明显，配合默契，突刺，格挡，再突刺！
动作简洁，狠辣，高效！
而白帐骑兵失去了马速
在近距离混战中，弯刀的长度和灵活性反而吃了亏
他们赖以成名的骑射和冲击，在明军严密的阵型和犀利的火器加刺刀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大胡子头领确实勇武，手中弯刀接连劈翻了两名试图靠近的明军士兵
但他很快就被麻五和另外两名老兵盯上
麻五格开他的弯刀，另一名士兵一刺刀捅穿了他的马腹
战马哀鸣倒地，将大胡子摔了下来
他刚挣扎着爬起来，麻五的刺刀已经如同毒蛇般刺到！
“噗嗤！
”刺刀精准地从他皮甲的缝隙捅入，贯穿了他的胸膛
大胡子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冒出的带血刺刀尖
又抬头看向走过来的朱瞻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只有血沫涌出，随即眼神涣散，噗通倒地
首领战死，侧翼被包抄
正面被火力压制，白帐骑兵残存的斗志终于彻底崩溃了
“跑啊！”
“首领死了！”
不知谁先喊了一声
剩下的几十名骑兵再也顾不上其他，纷纷调转马头，如同丧家之犬般朝着来路亡命奔逃
“追击五百步，以驱散为主，不必深追！”
朱瞻基下令
戈壁情况不明，穷寇莫追的道理他懂
“弓箭手！”
朱瞻基又看向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部落青年
“现在是你们的时候了！出去，打扫战场！用你们的刀箭，告诉这些入侵者，这片土地，谁才是主人！”
“杀！”
憋屈了许久的部落青年们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出营地
挥舞着弯刀，追杀那些落单或受伤的白帐骑兵，发泄着积压已久的仇恨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半个时辰
夕阳终于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剩下天边一抹暗红的余晖
映照着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洗礼的戈壁
营地前方，尸横遍野
主要是白帐骑兵和他们的战马
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在一起，刺鼻难闻
受伤未死的战马发出悲哀的嘶鸣，一些重伤的敌兵在低声呻吟
明军士兵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
检查尸体，补刀，收缴战利品，救助己方轻伤员
灰驼部落的牧民们则跟在后面，帮助收敛尸体
看向明军士兵的眼神
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如同看待神明般的敬畏
阿迪力走到大胡子头领的尸体旁
狠狠地踢了一脚，然后拔出自己的小刀
割下了对方的头颅
高高举起，用畏兀儿语发出宣泄般的咆哮！部落青年们也纷纷效仿
用这种方式祭奠死去的亲人
朱瞻基没有阻止
他理解这种仇恨需要宣泄
他走到战场中央，环视四周
巴图和麻五走过来汇报
“大人，初步清点，毙敌约一百六十余人，俘虏轻伤三十余人，缴获完好战马八十余匹，弯刀、弓箭无算。我方无人阵亡，三人轻伤”
朱瞻基点了点头
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装备和战术的代差，加上有心算无心的埋伏，取得这样的战果是必然的
“派人审问那些俘虏，问问白帐汗国的情况，他们主力在哪，为何东侵，知道多少关于罗斯商会或者更西边商队的事情”
朱瞻基吩咐
“另外，把那个大胡子的人头，找个显眼的地方挂起来”
“是！”
很快，审讯就有了初步结果
这些白帐骑兵并非汗国主力
只是一支脱离了主力，四处劫掠的分支部队
他们东侵的主要原因，一是钦察草原本部近年来内部纷争不断
资源紧张，二是听闻东方开了互市
财富众多，想来碰碰运气，捡点便宜
关于罗斯商会，他们只知道西边确实来了些奇怪的商人，卖火器
但具体在哪里，他们这个层级接触不到
得到这些信息，朱瞻基心中有了底
看来，西边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混乱
白帐汗国本身似乎也并非铁板一块
当晚，灰驼部落举行了盛大的庆祝
他们拿出了珍藏的最后一点酒和肉干，围着篝火又唱又跳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明军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阿卜杜拉带着全族的人，再次向朱瞻基行了大礼
朱瞻基接受了他们的谢意，但并没有过多参与庆祝
他让士兵们保持警惕，轮班休息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朱瞻基便将阿卜杜拉和阿迪力叫到了跟前
“此间事了，我们今日便要继续西行”
朱瞻基直接说道
阿卜杜拉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不舍和惶恐
“贵人……您，您这就要走？万一那些白帐人再来……”
朱瞻基指了指被高高挂起的那个大胡子头颅，以及营地外围肃立的明军士兵
“有这个，和这一战的威名在，短时间内，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再来招惹你们”
他顿了顿，继续道
“我会留下五匹缴获的战马和一些粮食给你们，另外，阿迪力”
阿迪力立刻上前一步，恭敬地看着朱瞻基
“你熟悉附近地形和部落，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朱瞻基看着他
“以灰驼部落的名义，联络周边所有被白帐人欺凌过的小部落，告诉他们，大明皇太孙朱瞻基，在此歼灭了白帐一部，为他们主持了公道，愿意遵从大明号令，接受庇护的，可以派人前往大同互市，找陈国公楚国公或王保保将军报到，登记造册，领取贸易令旗，受大明军队保护”
阿迪力眼睛猛地亮了，这是给了他们部落一个天大的机会和荣耀啊！他激动地单膝跪地
“是！大人！阿迪力一定办好！”
朱瞻基又看向阿卜杜拉
“阿卜杜拉首领，好好恢复部落生计，若有事，可通过阿迪力向大同传递消息，记住，从今往后，你们背后，站着大明”
阿卜杜拉老泪纵横，再次跪倒
“是！小老儿……不，臣，阿卜杜拉，谨记皇孙殿下教诲！永世不忘天朝恩德！”
安排完一切，朱瞻基不再耽搁，下令队伍集合
五十名明军士兵无声地翻身上马，骆驼队再次驮起物资
经历了昨日一战，这支队伍的气质似乎更加凝练，眼神更加锐利，身上隐隐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杀气
朱瞻基骑在马上
最后看了一眼在晨光中目送他们，不断挥手的灰驼部落民众
看了一眼那高高悬挂的狰狞头颅
他拨转马头，面向西方那更加广阔，更加未知的天地
“出发！”
队伍再次启程，迎着初升的朝阳
铁蹄踏破戈壁的寂静，坚定不移地向着西方行进
朱瞻基知道，白帐汗国只是西行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一个开始
这片广袤的土地，必将因为他们的到来，写下新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