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擎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恢复知觉的。
他仿佛就像是被一台狂暴的机车撞过一样,酸痛伴随着一阵阵震耳欲聋的爆炸轰鸣,在他耳蜗深处反复回荡。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一股庞大陌生的意识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硬生生挤进他的脑海。
剧痛让他瞬间蜷缩起身子,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来回翻滚着。
他试图呐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哑声。
意识在撕裂的痛楚中逐渐模糊,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股外来力量撑爆的时候,后脑猛地磕在了一处坚硬的凸起上。
那是一面混凝土墙壁的棱角。
实实在在的撞击反而成了短暂的解脱,黑暗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将他吞没。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的身侧,空气似乎微微扭曲起来。
一个细微的光点凭空浮现,如同夏夜徘徊的萤火,却稳定地悬停在那里。
光点并未静止,它开始缓慢地旋转、膨胀,无声无息地将周围的黑暗推开。
这个过程持续着,光点变成了光斑,光斑又拉伸、延展,最终形成了一道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大门。
门扉内的光晕如同实质,缓缓流淌。
在这片突然亮起的光芒照耀下,钟擎所处的环境清晰起来。
这是一条宽阔的隧道,其宽度足以容纳两辆重型卡车并行。
他正躺在隧道靠近一端的位置,身后不远处的隧道口已经被彻底堵死。
各种形状的混凝土碎块与崩落的山石杂乱地堆积在一起,严严实实地封住了唯一的出口,看不到一丝缝隙。
想从那里出去已是绝无可能。
与这被堵死的绝望一端形成对比的,是隧道的另一侧。
它向着山体深处延伸,隐入光芒无法驱散的幽暗之中,仿佛一张沉默巨兽张开的大口,不知通往何处。
隧道顶部老旧的照明灯管,因某种线路问题,间歇性地闪烁着,发出滋滋的微弱电流声,使得投在墙壁上的影子也随之明灭不定。
那道新出现的光门,虽然亮如晴日下的白昼,光芒却似乎被前方深邃的黑暗所吞噬,
只能照亮门前有限的一小片区域,根本无法触及隧道那更深、更远的秘密。
光与暗,在此处形成了一道泾渭分明的界线。
光门慢慢熄灭,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隧道重新被顶灯间歇性的闪烁所统治。
那片被短暂照亮的区域再次隐入昏沉。
不知过了多久,钟擎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再次睁开眼。
后脑的肿块一跳一跳地疼,但那种意识被撕裂的剧痛已经消退,只有一阵虚脱般的乏力感弥漫全身。
他撑着手肘坐了起来,昏沉的脑袋里像是灌满了铅。
他用力抱住头,手指插进头发里,试图按压缓解那股胀痛。
就在这昏沉与胀痛中,他发觉脑海里多了一些东西。
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声音,而是一段直接烙印在意识里的信息。
信息告诉他,他和这个庞大的地下武器库,被一个突然产生的时空泡包裹在了一起。
他们现在,就处于这个独立于正常时空之外的泡沫里。
钟擎心里猛地一沉。他记得以前在网上浏览时,偶然看到过关于时空泡的设想。
那是一些理论物理学家提出的大胆猜想,认为时空并非完全平滑,可能存在一些微小的褶皱或气泡,拥有不同于外部的物理规则或时间流速。
可他从未想过,这种只存在于论文和科幻小说里的概念,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砸在自己头上。
信息继续清晰地浮现:离开这个时空泡的方法很简单,只需要他意念一动,一道连接外界的门就会出现。
但门的外面究竟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信息没有给出任何提示。
一阵惊慌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他靠着混凝土墙壁大口的喘着气。
意念开门?门外未知?这一切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尝试着集中精神,想着“打开”。
刹那间,那道光门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门外是那片寂静隧道的景象。
他立刻打消了念头,光门随之消散。
钟擎怔怔地看着光门消失的地方,终于意识到,他的人生已经走上了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
他后脑抵着墙壁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爆炸前的事情。
那天交班后,他莫名不想去坐那辆颠簸的摆渡车,鬼使神差地决定沿着这条主干隧道步行回生活区。
现在想来,这个念头不知是福是祸。
他记得自己刚走出核心库区那扇厚重的防护门,正在宽阔的隧道里往外走。
突然,正前方的隧道入口处传来了沉闷的巨响,那不是库区内规范爆破的动静。
他惊愕地看到隧道口附近火光一闪,那里是临时堆放场,一批等待销毁的退役弹药和刚运抵尚未入库的新弹药都堆在那里。
紧接着,真正的灾难降临了。
震波比声音更快到达,隧道地面剧烈跳动,将他狠狠掀翻在地。
随后,狂暴的冲击波夹杂着灼热的气浪,从隧道入口方向咆哮着灌入,不是把他往外推,而是将他朝着隧道深处朝着核心库区的方向猛甩出去。
他被这股力量裹挟着,在水泥地上翻滚滑行,世界在撞击和轰鸣中变得支离破碎。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最后看到的景象是隧道顶部在剧烈震动中开裂,
巨大的混凝土块混合着岩石,从入口处开始一段段地坍塌下来,将他来时的路彻底封死。
正是这朝向隧道深处的冲击,以及核心库区自身超强的防护结构,让他和库区的主体在外部连锁爆炸中侥幸存活了下来。
那场爆炸,反而阴差阳错地将他们封闭在了这个与世隔绝的时空泡里。
这个认知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再也回不去了。
他再也见不到总是唠叨着让他赶紧成家的母亲,见不到那个嘴上不说却总在周末等他回家吃饭的父亲。
他想起出门前,母亲还兴冲冲地说托人给他介绍了个姑娘,约好了周末见面……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沾满灰尘的脸颊。
他没有出声,只是任由泪水往下掉,牙齿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他抬起颤抖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喉咙里发出一种压抑着的呜咽。
“妈的……”他终于低吼出声,拳头砸在身旁的地面上。
但这点疼痛,远远比不上心里那个瞬间塌陷的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