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承恩殿。
名字倒是好听,承蒙君恩。可这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于我而言,不过是一座更大、更华丽的囚笼。
皇帝的旨意,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地困在了这里。
名为“静思己过”,可我何过之有?是功高震主之过,还是身负异能之过?
答案不言而喻。
夜色如墨,殿内只留一盏孤灯,昏黄的光晕将我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冰冷的墙壁上,像一个寂寥的囚徒。
幕玄辰来看过我一次,他屏退了所有下人,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忧虑与歉意。
“委屈你了。”他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却无法驱散我心底的寒意,“父皇他……只是暂时被你的力量所惊,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相信我,等他想通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相信他的真诚,但我无法相信一个帝王的心思。
帝王需要的不是“想通”,而是“掌控”。当我所拥有的力量,超出了他能掌控的范畴,我便从一个有功之臣,变成了一柄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他将我安置在东宫,看似是交给了他最信任的儿子,实则是一箭双雕。
一来,将我置于最严密的监视之下,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二来,也是对他这个日益功高势大的太子,一种无声的敲打与制衡。
他用我这枚棋子,同时锁住了两个人。
这,便是帝王心术。
“靖王,怎么样了?”我轻声问道。
幕玄辰的眼神黯了黯,沉声道:“父皇的旨意已经下了,就在今夜……赐白绫。”
我心中并无波澜。成王败寇,这是他选择这条路时,就该预料到的结局。
幕玄辰没有久留,他的身份同样敏感,不能在此刻表现出与我过分的亲近。他离开后,偌大的宫殿,再次陷入了死寂。
窗外,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知道,这看似平静的宫墙之外,布满了皇帝的眼线,他们像暗夜里的猫头鹰,监视着我,也监视着这座东宫。
我盘膝坐在榻上,试图静心调息,脑中却纷乱如麻。皇帝的猜忌,朝堂的暗流,还有我这身不由己的力量……未来的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凶险莫测。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京郊,天牢深处,一条白绫,结束了靖王幕玄辰罪恶而又不甘的一生。
而几乎在同一瞬间,我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刺痛,毫无预兆地从我胸口的位置炸开!那感觉,仿佛有一块烧红的烙铁,被狠狠地按在了我的心口上!
“呃!”
我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我低头看去,只见胸口的衣襟下,正透出一种诡异的、妖冶的蓝色光芒!
是星石碎片!
我急忙扯开衣襟,惊骇地发现,那枚属于靖王的、本应随着他的死亡而彻底沉寂的蓝色星石碎片,此刻竟不知何时,已然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它化作了一道纯粹的蓝色流光,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天牢的厚壁,穿透了皇宫的重重宫墙,无视了所有的禁制与守卫,如同一支拥有自己意识的箭矢,精准无比地……射向了我!
不,它的目标,是我体内那两块早已融为一体的碎片!
“不……不要!”
我心中警铃大作,试图调动体内的力量去抗拒,却为时已晚!
那道蓝色流光根本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它仿佛一个远行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望,悍然撞进了我的胸膛!
“啊——!”
剧痛让我再也无法压抑,失声痛呼!
三块碎片,在我的体内,悍然相撞!
没有想象中的排斥与对抗,反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共鸣与吸引。我胸口那块融合了红与紫的碎片,主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仿佛张开怀抱,迎接这第三位家人的回归。
蓝色的光芒,瞬间融入其中。
三股力量,三种特性,在我的体内,开始了狂暴而又迅猛的融合!
那一刻,我的世界,崩塌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驳杂信息洪流,如决堤的星河,瞬间冲垮了我脆弱的意识!
剧痛!极致的剧痛!
我的大脑仿佛被亿万根钢针同时穿刺,灵魂像是被扔进了绞肉机里反复撕扯!无数陌生的记忆、纷乱的情感、嘈杂的意念,疯狂地涌入我的脑海。
有属于靖王的,那充满了嫉妒、不甘、怨毒与疯狂的阴暗情绪,几乎要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
有属于那个异世同类的,那孤独、迷茫、寻找归途的执念。
也有属于我自己的,这一世的爱恨情仇……
三股洪流交织在一起,互相冲击,互相撕扯,似乎要将我的整个灵魂都撕成碎片!
“守住本心!否则你将彻底迷失,成为这股力量的奴隶!”
就在我即将被这股洪流彻底吞噬之时,一个古老而威严的声音,如同晨钟暮鼓,猛地在我识海深处响起!
是“万蛊之皇”!是它残存的那一丝意识!
这一声棒喝,让我混沌的意识瞬间有了一丝清明。我死死咬住舌尖,用剧痛来保持这最后一丝清醒,拼尽全力去守住自己的精神核心。
在无尽的痛苦与混沌中,我的意识仿佛脱离了身体,飘向了一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领域。
那是一片无垠的星海。
无数的光点在我身边生灭,每一颗光点,都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的记忆。我听到了无数疯狂的呓语,有祈祷,有诅咒,有欢笑,有哀嚎……那是来自亘古的、跨越了无数时空的杂音,足以让任何一个神智清醒的人彻底疯掉。
原来,这才是星石碎片的本来面目吗?它不是简单的许愿石,而是某个更高维度存在的碎片,承载着无法想象的信息与力量!
就在这时,“万蛊之皇”那微弱的意识,仿佛用尽了最后的力量,在我的意识深处,强行点亮了一幅画面。
那是一幅我曾经见过,却无比模糊的画面。在南疆蛊渊之底,它临终前曾试图传递给我,但我当时的力量太弱,根本无法看清。
而此刻,随着三块碎片的融合,这幅画面,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我“看”到了。
那是一片荒芜、死寂的大地,天空是诡异的暗红色,没有太阳,没有月亮,只有龟裂的土地和干涸的河床。
突然,大地开始剧烈地震动!
无数道巨大的裂谷,如同丑陋的伤疤,在大地上蔓延开来。紧接着,一只只奇形怪状的、我从未见过的“天外之物”,从地底深处,嘶吼着,攀爬着,苏醒了过来!
它们有的形如巨蝎,甲壳上燃烧着幽绿的火焰;有的如同扭曲的肉山,身上长满了无数哀嚎的嘴巴;有的则是无形的阴影,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眼中只有纯粹的、对一切生灵的毁灭欲望。
这……就是“万蛊之皇”想要告诉我的……世界的真相?
而就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中,我的目光,被其中一个最为庞大的身影,死死地吸引住了!
它从最大的一道裂谷中缓缓升起,身躯如山峦般巍峨,周身覆盖着暗金色的、仿佛由黑曜石构成的鳞甲,四足踏着毁灭的烈焰,头顶的独角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光。
它的外形……
它的外形,竟与我曾在皇家书库最古老的典籍上看到的、大朔王朝传说中,帮助太祖皇帝平定天下、开创盛世的圣兽——“镇国麒麟”,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