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整个京都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狂热。
在我们暗中的推波助澜下,新靖王即将于祭天台为民祈雨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飞遍了全城的每一个角落。上至公卿百官,下至贩夫走卒,所有人都知道了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祈雨审判”。
靖王府的势力也倾巢而出,他们不再收缴清水,反而大肆宣扬靖王的仁德与神力,将他塑造成了京都唯一的救世主。
而我们,则成了他登神路上最完美的垫脚石,是即将被神明审判、钉在耻辱柱上的妖邪。
第三日,清晨。
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城郭,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湿闷。
这天气,像极了一场暴雨将至的前兆。
祭天台下,早已是人山人海。
数十万计的百姓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涌来,他们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对甘霖的渴望,以及对神迹的狂热期盼。在百姓之后,是神情复杂的文武百官,他们被靖王以“共鉴神迹”的名义,“请”到了这里。
高高的祭天台上,新靖王身着绣有四爪蛟龙的玄色礼服,头戴紫金冠,在一众祭司与侍卫的簇拥下,缓步登台。
他环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脸上是悲天悯人的神情,眼中却闪烁着即将掌控一切的野心与得意。
他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享受着将所有人的希望握于掌心的权力。
“京都的子民们!”靖王开口,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孤知道,你们受苦了!妖星作祟,诅咒蔓延,让这座繁华的都城,变成了人间炼狱!”
他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轻易便勾起了民众的痛苦与恐惧。
“但苍天有好生之德,不忍见尔等流离失所!今日,孤将在此,以吾之血,祭告上天,以吾之诚,祈求甘霖!为我京都,洗净这妖邪带来的一切污秽!”
说罢,他高高举起手中的一把匕首,作势要划破手掌。
台下的百姓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呼喊:
“王爷千岁!王爷仁德!”
“求王爷救救我们!”
靖王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随即话锋一转,目光变得凌厉无比,如刀锋般扫过人群。
“但在祈雨之前,孤要先审判这罪恶的源头!那祸乱朝纲的妖星秦卿,勾结东宫余孽,不仅引来天谴,更是在孤为民奔走之时,用那所谓的‘净化之水’,实则包裹着恶毒诅咒的穿肠毒药,继续荼毒百姓!”
“此等妖孽,人神共愤!今日,孤便在此,请苍天降下神罚,让她与她的同党,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高举双臂,仿佛代表着天意,即将对我们降下最终的审判。
台下的气氛被他煽动到了顶点,无数百姓跪倒在地,对着他顶礼膜拜,高呼着“王爷千岁”,祈求他代表上天,惩戒妖邪。
靖王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他几乎已经能看到,大雨落下之后,他踏着万民的拥戴,走上那至高无上宝座的场景。
然而,就在他即将接受万民跪拜,完成这最后一场“造神”大戏的瞬间——
“唳——”
一声穿云裂石、清越无比的鹰唳,毫无征兆地从阴沉的云层之上骤然传来!
这声音,仿佛带着一股来自远古荒原的神秘力量,瞬间压过了广场上所有的喧嚣与狂热。
所有人,包括高台上的靖王,都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只见一只神骏无比的黑色巨鹰,破开厚厚的云层,如同黑色的闪电般俯冲而下!它的翅膀展开,遮天蔽日,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强大气场。
“是……是南疆的海东青!”人群中,有见多识广的官员失声惊呼。
在所有人震撼的目光中,那只巨鹰盘旋着落在了祭天台一角,一名身着南疆特有服饰、皮肤黝黑、眼神锐利的信使,从鹰背上一跃而下。
他无视周围侍卫抽出的刀剑,径直走到祭天台中央,面对着因这突发变故而脸色铁青的靖王,从怀中取出一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文书,高高举起。
“南疆万蛊之皇座下,第一信使阿古达,奉皇命而来!”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今有大朔王朝太子幕玄辰、太子妃秦卿,不远万里,深入南疆十万大山,寻得圣物‘曦日草’,解我南疆百年血脉诅咒,乃我南疆万世不忘之恩人!”
“此行,太子与太子妃更是与我皇结下盟约,为大朔王朝求得南疆圣药与万福庇佑!此乃为国祈福、泽被苍生之大功德!何来作乱一说?”
信使展开手中的文书,文书的末尾,一个用鲜血烙印、仿佛由无数细小虫豸组成的诡异图腾,赫然在目!
“此乃我南疆‘万蛊之皇’的血印!见此印如见我皇亲临!谁敢污蔑我南疆的恩人,便是与我整个南疆为敌!”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给震懵了。
妖星?作乱?
不!人家是深入南疆,为国祈福的英雄!而且还得到了那个传说中神秘恐怖的南疆万蛊之皇的亲自认证!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姓们迷茫了,百官们哗然了。
靖王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必杀的棋局,竟然会被一个从天而降的南疆信使给彻底冲乱!
“一派胡言!”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怒斥道,“哪里来的蛮夷,竟敢伪造文书,在此妖言惑众!来人,给我将他拿下!”
“拿下谁?”
一个清冷的女声,伴随着另一个沉稳的男声,从祭天台的另一侧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我与幕玄辰,并肩而行,在万众瞩目之下,缓步走上了高高的祭天台。
我们的身后,跟着数名东宫旧部,他们手中,捧着几个陶罐和一袋黑色的粉末。
“靖王殿下,”我看着他那张扭曲的脸,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这么大一场戏,没有我们这两个主角,岂不是太过无趣?”
“秦卿!幕玄辰!”靖王看到我们,瞳孔猛地一缩,眼中杀意暴涨,“你们还敢出现!来人,将这两个妖邪乱党,给本王当场格杀!”
“谁敢!”幕玄辰向前一步,属于太子的威仪轰然散开,竟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侍卫不敢上前。
“皇叔,这么急着杀人灭口吗?”我轻笑一声,目光转向台下依旧处于震撼与迷茫中的百姓与百官,朗声道:“各位,靖王说我用‘穿肠毒药’害人,可有人想过,这满城的‘诅咒’,究竟从何而来?”
我指向身后侍卫捧着的那袋黑色粉末:“这,是我研制出的‘活性炭’,可净化水源。靖王说它是毒药,那便请大家看清楚,真正的毒,到底是什么!”
我拿起一个装满了城中污水、散发着恶臭的陶罐,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活性炭倒入,然后用布封口,用力摇晃。
片刻之后,我揭开布,将陶罐倾斜。
一股清澈无比的水流,从罐中缓缓流出!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
“这……这就是奇迹!”
“这才是真正的神迹啊!”
我没有停下,而是转向了另一名侍卫,他手中捧着的,正是从靖王封地星夜带回的、栽种在赤色土壤里的——腐骨草!
“各位再请看,这,名为‘腐骨草’,只生长于靖王封地特有的赤色土壤中。它的根茎有剧毒,溶于水后无色无味,慢性发作,其症状,与满城百姓所中‘诅咒’,一般无二!”
我高举着那株罪恶的植物,字字诛心:
“靖王殿下,你处心积虑,将自己封地的独产之毒,投入京都水源,引得天怒人怨,再跳出来扮演救世主,演一出‘祈雨审判’的戏码,妄图窃取神器,嫁祸东宫!”
“你的算盘,打得真是好啊!”
铁证如山!
逻辑链完整清晰!
靖王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血色。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算计,都被我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一层层剥开,露出了里面最肮脏、最恶毒的野心!
“你……你血口喷人!”他狗急跳墙,彻底疯狂了,抽出腰间的佩剑,嘶吼道,“全是胡言乱语!众军听令!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所有人!”
侍卫们终于在他的命令下,举起了屠刀。
广场上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苍老、虚弱,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的声音,如同九天之上的谕令,缓缓地从靖王的身后传来。
“皇弟,你的戏,演够了吗?”
靖王的动作,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了他,看向了他的身后。
只见祭天台的最高处,那通往内殿的帷幕被缓缓拉开。
两名老太监,正搀扶着一个身穿龙袍、面色虽然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的男人,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上了高台。
那个人,本应病重垂危,躺在深宫之中人事不省。
那个人,是这大朔王朝唯一的,真正的主人。
——皇帝!
他竟然在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刻,出现在了这里!
“父皇!”幕玄辰眼中闪过激动与狂喜。
而靖王,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脸上的疯狂与狰狞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的、极致的恐惧与不敢置信!
“皇……皇兄?”他手中的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