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指向午时。
神都中央广场,比三日前更加肃杀。九幽玄煞大阵的黑光如同倒扣的巨碗,将广场与外界隔绝,只有军魂柱依旧散发着不屈的光芒,成为这片压抑天地中唯一的光源。广场外围,黑压压的民众被禁军严格限制在警戒线外,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聚焦于高台,带着恐惧、期盼、怀疑,以及一丝被连日来的高压和流言折磨出的麻木。
没有盛大的仪仗,没有繁琐的礼节。
当时辰的指针精准重合的刹那,一道身影,独自一人,踏着汉白玉台阶,一步步登上高台之巅。
依旧是那身庄重无比的玄衣纁裳皇后朝服,凤冠垂旒,但今日的姚若曦,脸上没有任何脂粉修饰,苍白的面容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唯有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燃烧着灵魂的火焰,穿透军魂柱的光幕,映照在遍布青阳界的每一块光幕之上。
她立于军魂柱前,没有立刻开口。广场内外,界域上下,亿万人屏息凝神,等待着帝朝之音。
终于,她抬起双手,结印。军魂柱光芒大盛,嗡鸣声传遍四野。
清越而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如同浸透了血与泪的玉石相击,清晰地响彻每一个角落:
“青阳界的子民们,朕,姚若曦,再次与尔等言。”
开场,比上次更加简练,也更加沉重。
“近日,界内流言再起,言陛下已殒,言帝朝将倾,言本宫窃权卖界,言飞升乃绝命之祭!”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悲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让所有听闻者心头剧震。
“此等言论,恶毒更甚往昔,直指国本,动摇人心,其心……可诛!”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但随即被她强行压下。
她的语气转为低沉,带着一种沉重的、仿佛不堪重负的痛楚:
“然,今日,朕不欲过多驳斥这些毫无根据的揣测与污蔑。朕只想问尔等一句——”
她停顿,目光仿佛能穿透光幕,直视每一个人的灵魂:
“尔等可知,尔等安然立于此地,尚能呼吸此界空气,尚能担忧明日生死之时,陛下……正在承受着什么?”
全界寂静。只有风声,以及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
姚若曦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揭开血淋淋的伤疤,一字一句,清晰地诉说道:
“陛下,确已重伤沉疴,濒临寂灭。此事,朕从未隐瞒,亦无需隐瞒!”
“然,尔等可知,陛下因何而伤?!”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激昂,带着无尽的悲怆与崇敬,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非是因闭关走火!非是因天降灾厄!乃是因,在界外强敌悍然入侵,欲亡我界域,绝我苗裔,奴我子民之际!”
“是陛下!是尔等口中或许已然陨落的陛下!他孤身踏出此界,以无上帝躯,硬撼远超此界承受极限的毁灭之力!他以自身帝血魂源为柴,燃起不灭战火,只为在那必死之局中,为尔等,为我青阳亿万万生灵,搏取一线……九死一生的飞升之机!”
她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亿万人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悲壮惨烈的画面——孤傲的帝者,面对遮天蔽日的强敌,为了身后家园,毅然赴死,血洒星空的景象!
“那一战,星辰崩碎,虚空泣血!”
“陛下归来时,帝躯几近瓦解,神魂黯淡如风中残烛!”
“他倒下之前,只对朕留下一句话……”姚若曦的声音哽咽,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但她依旧倔强地昂着头,让所有人看清她的泪,她的痛,“他说……‘带他们……活下去。’”
简单的六个字,通过军魂柱网络,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刹那间,不知多少听闻此言的民众,眼眶瞬间红了。田间老农放下了锄头,作坊工匠僵住了手臂,深闺妇人抱紧了懵懂的孩儿,边关士卒死死握住了手中的兵戈……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愧疚、以及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感激与热血,在胸腔中疯狂冲撞!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
原来他们的安宁,他们的担忧,他们的恐惧,都是建立在陛下如此惨烈的牺牲之上!
他们之前,竟然还曾怀疑,曾动摇,甚至曾出言不逊!
巨大的羞愧感,如同潮水般淹没了许多人。
姚若曦任由泪水流淌,声音却愈发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故而,那些言陛下已陨之谣言,可以休矣!”
“陛下未陨!他的意志,从未屈服!他的战魂,依旧在与那足以让星辰寂灭的道伤与诅咒,进行着最残酷、最不屈的抗争!”
她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掷地有声:
“就在不久前,在尔等亿万子民虔诚祈愿汇聚的磅礴愿力支撑下,陛下的意志,已冲破部分黑暗枷锁,已然复苏!他听到了尔等的呼唤,感受到了尔等的信念!他正在归来!他需要尔等,更需要一个稳定、团结、信念坚定的青阳界,作为他最终战胜伤痛的坚实后盾!”
“陛下,需要你们!”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倾注了全部的情感与力量,嘶声呐喊而出。
这一声呐喊,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陛下万岁!”
“陛下还在为我们而战!”
“我们错了!我们不该怀疑陛下!”
“誓死守护陛下!与帝国共存亡!”
先是零星的呼喊,随即汇成小溪,最终化作席卷整个青阳界的山呼海啸!无数的民众跪伏在地,向着神都的方向叩首,泪流满面,之前所有的恐慌与猜疑,在这一刻都被巨大的感动、愧疚与重新燃起的希望所取代!汇聚而来的愿力,瞬间变得无比精纯、灼热,如同金色的洪流,涌向《战魂录》,涌向养心殿!
姚若曦立于高台,感受着那澎湃而来的信念之力,她知道,第一步,以情动人,激发民众对陛下的感激与守护之心,成了。
她微微抬手,压下那震天的声浪。
接下来,她将要面对一个更棘手,也更关键的问题——如何定义那被污蔑为“献祭邪器”的《战魂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