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依旧是那片被时光与伤痛凝固的寂静之地。混沌麒麟蜷在殿角,鼻息间吞吐着淡淡的混沌气流,维系着此地微妙的平衡,琉璃般的眼眸却不时瞥向龙榻,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忧虑。
而在那肉眼无法窥见的意识层面,《战魂录》所化的核心空间内,却远非平静。
林浩的意识体,那团代表着“自我”的本源之光,在之前磅礴愿力的冲刷下,本已驱散了大部分缠绕的黑暗诅咒,变得凝实而明亮,如同风暴过后逐渐平息的海面,虽然依旧残留着漩涡与暗流,但整体已趋于稳定,甚至开始缓慢地自我修复与壮大。
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正在被来自外界的新一轮混乱所打破。
青阳界亿万万子民,并非铁板一块。姚若曦的公告与王虎的铁腕,能暂时压制明面的动荡,却无法在一夕之间,抚平所有因恐惧而扭曲的心灵。尤其是在万族间谍有意识地引导和放大下,那股源于对未知的恐惧、对生存的焦虑、以及对官方说辞的怀疑所混杂成的负面情绪,如同无形的瘟疫,在人群中弥漫。
这些负面情绪——恐慌、绝望、猜忌、怨恨——并未消散,它们同样是一种“念”,一种与纯净愿力截然相反的、充满了杂质与混乱的“恶念”。它们无形无质,却真实存在,并通过冥冥中与《战魂录》、与帝国气运、乃至与林浩这位气运核心相连的微妙渠道,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
起初,只是些许微澜。如同清澈的湖水中,滴入了寥寥数点墨汁,尚不足以改变整体。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当“秘不发丧”、“献祭论”等更具冲击力的谣言在特定人群中发酵,引发小规模抢购和逃离,加剧了社会局部的撕裂与不信任时,汇入的“恶念”开始增多。
在林浩的意识感知中,那原本温暖、光明、支撑着他与黑暗抗争的愿力海洋,边缘地带开始泛起浑浊的泡沫。冰冷的触感、尖锐的嘶鸣、充满负面能量的低语,如同附骨之疽,试图沿着愿力输送的通道,反向侵蚀他的意识核心。
“陛下已死……”
“飞升是骗局……”
“我们都被抛弃了……”
“皇后是叛徒……”
这些杂乱而充满恶意的意念碎片,虽不及之前黑暗诅咒那般直接侵蚀本源,却像无数细小的冰针,不断刺激着他刚刚稳定下来的意识体,试图重新引动那被压制的诅咒残余,挑动他内心深处的无力与怀疑。
“唔……”
龙榻之上,林浩那原本因为生机复苏而稍稍舒展的眉头,再次无意识地紧蹙起来。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冰冷的汗珠。他的手指在锦被下微微蜷缩,似乎在抵抗着某种无形的痛苦。周身那微弱但稳定的生机波动,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
一直守在外殿处理政务,心却始终系于内殿的姚若曦,几乎是在林浩眉头蹙起的瞬间,便猛地抬起了头。一种心血来潮般的不安攫住了她。她放下手中批阅到一半的、关于资源调配的奏章,身形一闪,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内殿门口。
她没有立刻进去,只是隔着那层波动的隔绝结界,凝望着榻上那道身影。她看到了他紧蹙的眉头,看到了那额角的冷汗,感受到了那丝生机波动的紊乱。
她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轻轻推开殿门,她走到榻边,缓缓坐下。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手帕拭去他额角的汗水。指尖传来的,不再是之前那带着一丝暖意的冰凉,而是某种……仿佛被阴寒气息浸透的冷。
“浩哥哥……”她低声呼唤,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担忧。
她握住他冰冷的手,尝试着将自身温和的灵力与皇道龙气渡过去,却发现收效甚微。那紊乱并非源于肉身,而是更深层次的意识与灵魂。
她闭上眼,将自身神念小心翼翼地探出,并非强行侵入他的意识海,而是如同轻柔的触须,去感知那弥漫在他周身的能量场。下一刻,她娇躯微微一颤。
她“听”到了!
那不是清晰的声音,而是无数纷杂、扭曲、充满负面情绪的意念碎片,如同背景噪音般,萦绕在林浩的周围,试图突破他本能的防御,钻入那正在修复的意识核心。这些意念碎片中,充满了恐惧、猜疑、乃至……对她姚若曦本人的恶毒诅咒!
是那些谣言!是那些恐慌的情绪!
姚若曦猛地睁开美眸,眼中闪过一丝惊怒与心痛。她终于明白,为何林浩的恢复会突然出现反复!不仅仅是伤势沉重,更因为帝国子民的人心浮动,所产生的负面能量,正在通过愿力网络,源源不断地对他造成干扰和伤害!
他不仅在对抗自身的道伤与诅咒,还在无形中,分担着整个帝国的恐慌与压力!
一滴滚烫的泪,毫无预兆地从姚若曦眼角滑落,滴在她与林浩交握的手上。她想起自己之前还在为稳定朝局、压制谣言而稍稍松的那口气,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与自责。
她以为掌控了局面,却没想到,那些她未能彻底扑灭的暗火,其毒烟已然飘到了这里,正在折磨着她最想守护的人。
她俯下身,将脸颊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声音哽咽而充满愧疚:“对不起,浩哥哥……是我没用……没能稳住局面,让你……让你还要承受这些……”
她感受到,在她贴近的刹那,林浩那紊乱的生机似乎微弱地平和了一瞬,那紧蹙的眉头也仿佛舒展了微不足道的一丝。这不是她的灵力起到了作用,而是她的存在本身,她的气息,她毫无保留的担忧与眷恋,形成了一股短暂而纯粹的力量,暂时驱散了些许冰冷的恶念。
但这远远不够。
姚若曦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眼神却逐渐变得无比坚定,如同被泪水洗涤过的星辰,熠熠生辉。
她知道了,仅仅是戒严、抓捕、甚至再次发布公告驳斥,都只是治标不治本。民众的恐慌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对飞升的恐惧,以及对……她这个摄政者能力与动机的怀疑。
要真正帮助林浩,要稳住帝国的根基,她必须做出更彻底、更决绝的行动。她必须用无可争议的方式,重新凝聚亿万人心,将那些弥漫的负面情绪彻底涤荡!
她轻轻放下林浩的手,为他掖好被角,动作轻柔而坚定。然后,她站起身,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步履沉稳地向外走去。
当她再次踏入外殿,沐浴在政务文书和军情急报所构成的冰冷现实中时,所有的脆弱与泪水都已消失。她的脸上,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冷静与决断。
她意识到,民心不稳,已不仅仅是帝国的危机,更是直接阻碍林浩复苏的枷锁。她必须立刻采取更强有力的行动,一场关乎帝国命运,更关乎林浩生死的豪赌,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