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住进连锁酒店最后一间空房。
前台递房卡时欲言又止:
“如果电视自动打开...别换台。”
凌晨两点,电视果然亮了。
屏幕里正是我熟睡的背影。
镜头缓缓拉近,一只手从床底伸出——
掐住了画面中我的脖子。
我猛地惊醒冲向门口。
却发现门链被人从里面扣上了。
---
晚上十一点半,陈远拖着几乎散架的行李箱,站在“悦客连锁酒店”的前台前,感觉自己像个被抽空了力气的破布口袋。连续三天的连轴转会议,加上航班延误,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张床立刻昏死过去。
“先生,不好意思,标准间和商务间都满了,只剩下最后一间特价大床房了。”前台是个年轻女孩,挂着职业微笑,语气却有些微妙的迟疑。
“行,就它吧。”陈远根本没在意,特价就特价,能躺下就行。他现在看地板都觉得亲切。
女孩办理入住的手速却慢了下来,眼神闪烁,似乎在斟酌措辞。她递过房卡时,手指不经意地缩了一下,没立刻松开。
“那个……先生,房间在走廊最尽头,1408。”她声音压低了些,几乎像在耳语,“房间……设备可能有点旧,如果,嗯……如果晚上电视自己打开了……”
陈远困得眼皮打架,含糊地“嗯?”了一声。
女孩舔了舔嘴唇,像是下定了决心,语速飞快地补充:“千万别换台。看着就行……或者,干脆拔掉电源。”
电视?自动打开?别换台?
陈远混沌的大脑处理着这几个关键词,只觉得莫名其妙。这算什么新型环保提示?还是酒店搞的什么拙劣的智能家居噱头?
他扯出一个疲惫的笑,接过房卡:“知道了,谢谢。”
女孩看着他浑不在意的样子,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那眼神里的担忧,在陈远转身走向电梯时,依旧清晰地残留在他模糊的感知里。
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吸走了大部分脚步声,显得格外幽深寂静。顶灯昏暗,勉强照亮两侧一模一样的枣红色房门,像两排沉默的卫兵,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那片更浓的黑暗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混合了地毯清洁剂和淡淡霉味的、酒店特有的气息。
1408。果然是最后一间。
刷开房门,一股更陈旧的、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大床,一个床头柜,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台老式的厚边框液晶电视挂在墙上正对着床。墙壁是米黄色的,但有些地方颜色深浅不一,像是被水浸过或者简单修补过。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确实很“特价”。
陈远没心思挑剔,把行李箱往墙角一扔,衣服都没脱,直接把自己摔进了床铺。床垫比他想象的还要硬,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几乎是脑袋沾到枕头的同时,意识就迅速沉入了黑暗的睡眠之海。
不知睡了多久。
一种微弱的光线,透过紧闭的眼皮,刺激着他的视觉神经。
还有细微的、持续不断的电流嗡鸣声。
陈远极其不情愿地,挣扎着从深沉的睡眠中浮起一丝意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天亮了?不对,感觉没睡多久。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房间内并非一片漆黑。
光源来自正前方。
那台老式的液晶电视,不知何时,已经亮了起来。
没有信号输入的蓝色屏幕,散发着幽幽的、死气沉沉的光,将房间映照在一片诡异的蓝色调中。
陈远的心脏猛地一跳,睡意瞬间跑了一半。他想起前台女孩那句古怪的提醒——“如果电视自动打开……”
真他妈邪门了。
他嘟囔着骂了一句,摸索着找到床头柜上的遥控器,对着电视按下了关机键。
没反应。
蓝色的屏幕依旧固执地亮着。
他又按了几下,还是没用。
困意和烦躁交织,他懒得下床,心想也许是遥控器没电了,或者电视坏了。算了,亮就亮着吧,反正那点蓝光也影响不了他继续睡。他翻了个身,背对电视,把被子拉过头顶,准备再次会周公。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模糊的时候,电视的方向,传来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
不是关机。
是……某种画面切换的声音?像是老式电视机换台时的那种“咔哒”声,很轻,但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陈远的动作顿住了。
前台女孩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再次回响:“千万别换台……”
一种莫名的不安,像细小的虫子,开始在他后颈爬行。
他保持着背对电视的姿势,僵在床上,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捕捉着身后的任何动静。
几秒钟的死寂。
然后,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被蒙在厚厚的棉被里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是……呼吸声?
很平稳,很深沉,像是……有人睡得很熟。
陈远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悄然立起。
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这呼吸声是……
他猛地掀开被子,豁然转身!
视线撞上电视屏幕的瞬间,他的血液仿佛骤然冻结!
蓝色的待机画面消失了。
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雪花点,也不是什么电视节目。
而是一个房间的景象。
一个他无比熟悉的房间——正是他现在身处的1408号房!
拍摄角度是从床尾的位置,正对着大床。画面带着一种陈旧的、微微泛黄的色调,像是十几年前的老式摄像机拍摄的效果,分辨率不高,但足以看清细节。
床上,躺着一个人。
侧躺着,背对着镜头,盖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后脑勺和部分肩膀。
那身灰色的毛衣,那乱糟糟的头发……
陈远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那是他自己!!
他死死地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这是怎么回事?实时监控?谁装的摄像头?目的是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
屏幕里的“他”,似乎睡得很沉,呼吸平稳,对正在被拍摄毫无察觉。
镜头是固定的,没有任何晃动。
时间在极致的惊恐中仿佛被拉长、凝固。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十几秒,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陈远看到,屏幕中的画面,开始极其缓慢地……拉近。
不是镜头的物理移动,更像是电影里那种平滑的、数字化的 zoom in 效果。视角一点点地逼近那张床,逼近床上那个沉睡的“自己”。
床的轮廓在画面中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能看清被子上细微的褶皱,看清“自己”肩膀随着呼吸的微弱起伏。
拉近的速度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折磨人的从容。
最终,镜头定格在了一个近乎特写的距离。
画面里,只剩下“他”的后脑勺、脖颈和一部分肩膀。那呼吸声通过电视喇叭传出来,似乎也变得更加清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贴近感。
陈远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限。他想动,想冲过去砸了那台该死的电视,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住,动弹不得。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像一个被固定在座位上的观众,观看一场为自己量身定制的恐怖片。
然后……
他看到了一样东西。
在屏幕画面的最下方,在床沿与地面的缝隙之间。
一只手。
一只苍白、枯瘦、毫无血色的手,从床底下,慢慢地、慢慢地……伸了出来。
五指张开,关节突出,皮肤紧紧地包裹着骨头,指甲有些长,里面似乎藏着污垢。
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探出床底,动作轻柔得如同鬼魅,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它悬在空气中,微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猎物的状态。
接着,它调整了方向,朝着床上那个毫无防备的、熟睡中的“陈远”的脖颈,缓缓地……移动过去。
速度依旧很慢,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耍般的优雅。
陈远的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几乎要破膛而出!他想要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无法呼吸!
屏幕上,那只苍白的手,终于……触碰到了“他”的脖颈皮肤。
先是指尖,冰凉的触感仿佛能透过屏幕传递过来。
然后,整个手掌,缓缓地覆盖了上去。
贴合。
收紧。
画面中,熟睡的“陈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像是在挣扎。
但那只手,毫不留情地,猛地加大了力道!
五指如同铁钳,死死地扼住了脖颈!
“呃……”屏幕里的“陈远”发出了被扼住喉咙的、痛苦的窒息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挣扎,双脚蹬踹着被子。
而屏幕外的陈远,在同一时间,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骤然一紧!
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力量,仿佛真的跨越了屏幕的界限,死死掐住了他的咽喉!
强烈的窒息感瞬间袭来!肺部如同火烧,眼球因为缺氧而开始充血、凸出!
不!这不是真的!是幻觉!是心理作用!
他拼命地在心里呐喊,求生的本能终于冲破了恐惧的束缚!
“嗬——!”
他发出一声嘶哑的、破风箱般的吸气声,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从床上一跃而起!
脖子上的压迫感在那瞬间消失了,但濒死的恐惧感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神经末梢。
他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甚至来不及看清电视屏幕是否还有变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立刻逃离这个房间!
他赤着脚,踉踉跄跄地扑向房门,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一拧,向内猛地一拉!
门开了一道缝!
然而,就在门缝开到一掌宽的时候——
“哗啦!”
一声金属链条摩擦的脆响,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门,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拴住了,无法再继续拉开。
陈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如同坠入冰窟。
他颤抖着,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看向外面。
走廊里空无一人,昏暗的灯光依旧。
而门的内侧,那条原本应该空悬着的、黄铜色的安全门链……
此刻,正完好无损地、稳稳地……扣在锁槽里。
仿佛,一直就那样抠着。
仿佛,在他刚才夺门而出的前一秒,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从房间内部,将这条代表着安全与隔绝的链条,轻轻扣上。
将他,彻底锁死在了这片恐怖的蓝色光影之中。
陈远僵硬地站在原地,握着门把手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台电视屏幕散发出的幽幽蓝光,如同冰冷的视线,正牢牢地钉在他的背脊上。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灭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