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堇妍最终是被萧文谦抱回床上的,太医还未至,府医匆忙而来也只道了一句:“王妃要生了。”
但是,生产与早产千差万别,似王妃这般的早产,不仅胎儿脏腑未全、孱弱难存,且胎位不正横卧腹中,属凶险难产。
“太医呢!太医还没来吗?!”萧文谦是被府医推到外间的,他听着沈堇妍一声又一声的痛呼,实在难掩心中焦躁。
“回王爷,最擅妇科的常院判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了。”原本应该审问周嬷嬷的茅荭因王妃忽然早产而留了下来。“属下已派人去城北请王太医。”
请平安脉?
萧文谦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沈家人是真烦!可里头躺着的是他的王妃,终究没法坐视不管。
“茅荭,取本王令牌即刻入宫,请常院判亲至!”王太医医术虽稳,这般凶险的产程怕是难撑,唯有常院判专攻妇人生产疑难,方能多几分把握。
茅荭领命疾步而去,坐在后侧的裴芊芊忽然开口道:“殿下,王府可有快马?”
萧文谦侧目看过去,眉头微凝:“府中良驹常备,你要做什么?”
“请殿下拨一匹给妾,妾去去便回。”裴芊芊的眸子很亮,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去哪?”萧文谦眉头皱得紧了些,语气里添了几分不快。王妃生死未卜,她此刻却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不合时宜。
“江府。”裴芊芊迎上他探究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妾曾听闻,顾神医客居江府。”
顾神医!
萧文谦心头猛地一震,竟险些忘了这位!
他当即转身:“本王亲自去!”
话音未落,手腕已被裴芊芊轻轻拉住。
“殿下,王妃此刻更需您。”女子指尖微凉,声音却温:“产房之外有您守着,是王妃撑下去的底气,您不能走。”
底气?
萧文谦抿了抿唇,他很想问:那你生舟舟的时候,底气在哪儿?
可是这句话他终究没问出口,因为他知道答案:裴芊芊生产时是在那个破落的尼姑庵,陪着她的也只有尼姑庵里的一个老师太。
可是她和舟舟,从来不叫苦。
“殿下,妾学过骑术。”裴芊芊松开手,语速加快,“从贤王府到江府不过两刻路程,妾定能把顾神医请来!”
无论常院判能否及时从宫中赶到,多了顾神医便多一分生机。
萧文谦凝视她片刻,见裴芊芊神情恳切不似作伪,终是应了下来:“好!”
他立刻吩咐管家亲自去王府马厩挑了匹好马,亲自送她去了门口。
裴芊芊当着萧文谦的面,利落的捋起宽大长袖,露出纤细却紧实的小臂,翻身上马的动作一气呵成,毫无娇弱之态。
马蹄扬起尘土,她纵马而去,背影在路口转瞬即逝。萧文谦立在府门前远眺,胸口莫名翻涌起异样情绪。
江府确实不远,请顾神医也是良策,但他不知道的是,远去女子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芸儿与枝儿本就是萧文谦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今日她主动来探望沈堇妍,早在踏入贤王府时,便有人悄悄通报了王爷。
——至于扎破手的碎瓷片,那不是意外。她本可侧身避开,却狠了狠心将手掌按了上去。
——止血药并无掺假,她虽要刺激沈堇妍早产,却也留了后手。
——至于顾神医,江晚在离京前便已提前打点,言明只要她或她派人去请,神医定会答应。
果然,这厢王太医刚踏入贤王府大门,裴芊芊便已携顾神医赶到。
萧文谦见顾神医来得如此及时,虽好奇裴芊芊是如何做到的,却也知此刻不是深究之时,只客气的将人迎了进去。
顾神医略一拱手,也不废话,提着药箱就快步进入了产房,与已至的王太医、两名稳婆汇合。
裴芊芊离开这期间,赵侧妃与陈侧妃也来过关切了几句,不过都被萧文谦打发了,现在除了裴芊芊,他谁也不想见,哪怕是只听声音也觉得聒噪、心烦。
里面是如何抢救的,裴芊芊和萧文谦不知。只看着丫鬟们端着一盆盆热水或血水出出进进,令人心头不安、焦急。
两个时辰后,就在萧文谦快要坐不住时,里面终于传出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婴孩啼哭声——沈堇妍,生了。
裴芊芊站在廊下,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姿态毫不掩饰,仿佛真的为王妃平安生产而庆幸。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产程,不过是她布下的第一步棋。
顾神医率先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乐呵呵的王太医——他这趟没白来,能够近前观摩顾神医行医,收益颇多。
“咦,你这手怎么伤了?”不等萧文谦上前寒暄,顾神医忽然与裴芊芊说了这么一句。众人的视线立刻落在了裴芊芊的手上。
“我——”裴芊芊想将手往后缩一缩,却被萧文谦一把拉住,只见原本被碎瓷片扎伤的地方皮肉翻飞。
“没事儿。”裴芊芊冲着萧文谦笑了笑:“刚才骑马时太着急,缰绳扯得紧了些。”
“你……”萧文谦神色复杂,刚想说什么,就被一侧的顾神医打断:
“嘿,你这丫头!手都不想要了吗?”
“罢了罢了,看在诊金的份上,老夫顺手给你包扎一下好了!”
说着,顾神医便打开药箱,给裴芊芊清洗、敷药、包扎。也是事后,萧文谦才知裴芊芊为了能够请动顾神医,足足花了三万两!
这事儿传到江晚耳朵里时,一行人刚刚到达猫儿山。
“它为什么叫猫儿山?是因为长得像猫吗?”萧筱脆生生的声音在山谷间响起。
“不是。”萧祈年摇了摇头,透过被萧筱打开的半扇门眺望车外的崖壁,正在咬着青果的江晚则是抬头看他,唔,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那里。”萧祈年抬手,指向日光斜照的一处崖壁。
“什么呀?”萧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认真地看,看得她眼睛都酸了,仍然什么都没发现。
“是那些泛着银光的碎石?”江晚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后问。
“不错。”萧祈年点头:“不过不是银光。”
说着,萧祈年纵身跃起,足尖轻点在一块块凸起的山岩上,探身够向那嵌在高处岩缝间的碎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