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漫金山,已非斗法,几近天灾。
浑浊的江水裹挟着断木、碎石乃至牲畜的尸体,狂暴地冲击着山峦与寺庙。天空被浓重的乌云和蒸腾的水汽笼罩,晦暗如夜,唯有金山寺结界散发的佛光与白素贞催动水灵时爆发的青芒,在昏暗中激烈碰撞,映照出一幅末日般的景象。
马小玲身若惊鸿,在汹涌的波涛与肆虐的洪流间穿梭。玉手翻飞间,一道道散发着清凉仙光的符箓不断打出,化作临时的小型避水结界,护住那些被困在屋顶、树梢,惊恐万分的百姓。她以精妙的神通引导水流,强行在狂澜中开辟出狭窄的通道,指引着幸存者向更高处艰难迁移。
“快!往那边山上走!不要回头!”她的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穿透风浪的咆哮。
然而,人力有时尽,仙神亦非万能。洪水范围太广,势头太猛,白素贞燃烧本元催动的力量近乎疯狂。马小玲纵然道行高深,也只能堪堪护住核心区域,仍有大量村庄田舍被无情吞没。哭喊声、求救声、房屋坍塌的巨响、以及浪涛震耳欲聋的轰鸣,交织成一曲悲恸的挽歌。
空气中,原本清冽的水汽早已变质。浓郁的血腥味、水中生灵死亡瞬间逸散的精魄怨气、凡人恐惧绝望产生的负面意念……种种污秽、阴冷、不祥的气息,如同瘟疫般弥漫开来,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生灵的心头,连那庄严的佛号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压抑。
就在这无边杀孽与怨戾之气最浓重之处,异变陡生!
那些沉溺于水底阴影处,那些缠绕在死亡水族残骸上,那些汲取着生灵临死前极致恐惧的——那一丝丝原本隐匿极深、如同毒蛇般潜伏的漆黑魔气,骤然活跃起来!
它们不再满足于悄无声息的滋生,开始疯狂地汇聚、膨胀、互相吞噬融合。江底深处,一团难以名状的、浓郁到极致的黑暗缓缓浮现,它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如翻滚的淤泥,时而如张牙舞爪的触须,核心处闪烁着两点嗜血的、毫无感情的猩红光芒,仿佛恶魔睁开了双眼。
这便是那潜伏已久的魔头投影,它并非此界自然孕育的邪魔,而是来自异界的恶念化身,此刻终于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时机,显化而出!
“桀桀桀——”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般的诡笑,并非通过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所有具备灵识的生物神魂深处,充满了贪婪、愉悦与毁灭的欲望。
“打吧…斗吧…愚蠢的生灵!将这怨恨、这恐惧、这死亡…尽情地奉献于我吧!”魔念波动横扫开来,带着强烈的蛊惑与污染之力。
它贪婪地吸收着战场上弥漫的所有负面能量,每吸收一分,那团黑暗就凝实一分,散发出的威压便恐怖一分。浑浊的洪水似乎都因其存在而变得更加冰冷刺骨,散发出腐败的气息。
紧接着,这魔头投影开始了它的作乱。
它那无形的触须猛地探出,精准地缠绕住那些正在奋力兴风作浪、或因佛光反击而受伤的水族精怪。这些水族,本就因参与水漫金山而沾染业力,心神动荡,此刻被这精纯的魔气侵入,几乎毫无抵抗之力。
“吼——!”
一声声不同于之前的、充满了暴虐与痛苦的嘶吼从水中响起。
只见那些被魔气缠绕的水族,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如血,身上原本还算纯净的妖气或是水灵之气被迅速染黑、污化,体型开始扭曲膨胀,鳞甲脱落,长出狰狞的骨刺,口中涎水横流,彻底失去了理智,化为了只知杀戮与破坏的魔物!
它们不再听从白素贞的号令,甚至调转矛头,疯狂地攻击身边一切活物,无论是同伴、是人类、甚至是金山寺的结界!它们的攻击方式也变得极其残忍嗜血,往往撕咬得目标支离破碎方才罢休。
魔化水族的出现,瞬间让本就混乱的战场滑向了彻底的失控与地狱般的景象。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了?”小青惊愕地看着一只原本熟悉的巡河夜叉变得面目全非,疯狂地攻击虾兵,失声叫道。
白素贞也感受到了下方水族气息的骤变,那冲天而起的暴虐魔意让她心头一寒,攻势不由得一滞。她虽救夫心切,却从未想过会造就出如此可怕的魔物!
“魔气!”高处正在救人的马小玲眸光一凛,瞬间锁定了那团正在不断壮大、催生魔物的黑暗之源,“果然是域外魔头!竟趁此机会窃取力量,催化魔物!”
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已骤然升级。法海与白素贞的争斗尚属此界因果劫数,但这域外魔头的介入,却是意图彻底污染、毁灭此地的根源性灾难!
“噗!”就在这时,白素贞因心神震动,元丹损耗过巨,再加上腹中胎儿剧烈挣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摇摇欲坠,漫天的水势也随之减弱了数分。
“姐姐!”小青慌忙扶住她。
寺内,法海也感受到了那突然爆发的、纯粹而邪恶的魔气,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自然能分辨出这与白素贞那带着仙灵之气的妖力截然不同,是真正需要涤荡的邪魔!
“阿弥陀佛!竟有魔孽趁乱作祟!”他怒喝一声,不得不分出一部分心力,挥动禅杖,打出一道宏大佛光,轰向一处聚集了大量魔化水族的区域,将其暂时净化。
但魔头的目标显然不仅仅是催化水族。那团核心黑暗剧烈翻涌,分化出数道粗壮的魔气触手,如同黑色的闪电,分别射向几个不同的方向:
一道直冲金山寺结界最薄弱处,试图腐蚀佛光,趁虚而入;
一道卷起滔天魔浪,砸向马小玲正在庇护难民的区域,意图打断她的救援,制造更多死亡与恐惧;
最后一道,也是最阴险的一道,则悄无声息地潜向气息萎靡的白素贞,意图污染她的元神,甚至她腹中那蕴含庞大灵力的胎儿!
“孽障敢尔!”马小玲凤目含煞,怒喝一声。
她此刻面临艰难抉择:继续救人,则难以全力应对魔头;全力对付魔头,则下方百姓必然遭殃;而白素贞那边更是危急万分!
千钧一发之际,马小玲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力与手段。她猛地将四象塔祭出,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将其高悬于难民区域上空。
“四象镇守,万法不侵!”
宝塔垂落下道道混沌之气,化作一个坚实的守护光罩,暂时将难民们护在其中,抵挡住那砸来的魔浪。
同时,她手捏剑诀,周身仙光大盛,凌厉无匹的上清斩魔剑意冲天而起,化作一道横贯天地的璀璨仙虹,率先斩向那袭向白素贞的阴险魔气!
“嗤啦!”
仙剑斩魔,正是克星。那魔气触手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瞬间被斩断、净化,发出凄厉的尖啸缩回。
白素贞和小青只觉一股纯正浩大的仙力掠过身边,将那令人窒息的魔意驱散,心中皆是一惊,随即涌起一阵后怕与感激。她们这才明白,现场出现了何等可怕的存在。
“小青,护好你姐姐!这魔头非比寻常!”马小玲的声音传入二蛇耳中,清冷而急促。
下一刻,马小玲身影一闪,已出现在那团核心魔影之前,面色冰寒,眼中杀机凛然。
“肮脏的东西,不属于此界,就给我彻底湮灭!”
她双手结印,身后仿佛有万千仙剑虚影浮现,锁定那不断散发污染、催化魔物的魔头投影。真正的除魔卫道之战,此刻才正式拉开序幕。
而下方,洪水依旧泛滥,魔化水族疯狂攻击一切,佛光在与魔气的对抗中闪烁,百姓的哀嚎仍在继续。水漫金山之劫,因魔头的趁势作乱,已然演变成了一场波及更广、更加凶险的正邪大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