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灵堂内,气氛压抑沉重。
马小玲盘坐在静室中央的蒲团上,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四象塔悬浮在她身前,塔身那道触目惊心的裂纹缓慢地汲取着周遭汇聚而来的灵气,试图自我修复,但速度极为缓慢,显然伏羲那一箭造成的损伤远超想象。清辉黯淡,不复往日神异。
况天佑、地藏王(孔雀)、白素素、小青、求叔等人围坐在周围,个个带伤,神情凝重。方才从伏羲箭下逃生的经历,让每个人都心有余悸。人王伏羲的力量,简直如同洪荒巨兽,令人绝望。
静室中央,被地藏王以佛法暂时稳固的那一丝从女娲石心逸散出的悲悯造化气息,缓缓流转,仿佛无声的诉说着万古的悲伤,与现场的沉闷相得益彰。
“咳咳…”马小玲轻轻咳嗽,又牵动了伤势,眉头紧蹙。况天佑立刻递上一杯温水,眼中满是担忧。
“我没事…”马小玲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四象塔替我挡下了绝大部分冲击,只是元神震荡,仙力透支,需要时间调养。倒是塔身…”她看着那道裂纹,眼中闪过痛惜,“修复起来恐怕极为麻烦。”
“人王伏羲…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而且如此敌视我们?”白素素心有余悸地问道,“他似乎…对女娲娘娘的石心有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执念。”
地藏王双手合十,沉声道:“阿弥陀佛。伏羲施主的状态很不对劲。他的力量虽强,但其心念似乎被某种偏执的枷锁牢牢困住,充满了矛盾与痛苦。他对女娲圣心的守护,更像是一种…不容他人触碰的禁脔,而非真正的敬爱与理解。”
马小玲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元神传来的阵阵刺痛,开始将方才触碰石心时接收到的、以及通过伏羲反应推测出的信息碎片整合起来,缓缓道出:
“我从石心中,看到了上古时期的片段…女娲娘娘与盘古族之间,并非从属,更像是…合作者,但最终因理念而决裂。”
她目光扫过众人,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洞悉历史的沉重:“盘古族追求的是绝对秩序的‘永恒国度’,他们认为情感是导致世界混乱、偏离‘命运’轨道的最大变数,是必须被剔除的‘病毒’。他们甚至可能认为,自身超越情感的‘理性’才是更高级的形态。”
“而女娲娘娘,她深爱着自己亲手造化的人族,珍视世间一切生灵自然而然产生的情感——无论是爱是恨,是喜是悲。她认为这才是生命的真谛,是世界绚烂多彩的根源。她坚决反对盘古族将那冰冷的、所谓的‘命运’强加于众生之上。”
“分歧无法调和。盘古族视女娲为计划的最大阻碍。而女娲娘娘,她不愿与自己创造的世界为敌,也不愿见到世界沦为试验场,她最终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抽离代表自身‘造化’与‘情感’源核的石心,将其封存,自身则陷入不知位于何处的永恒沉眠。这是一种…无声的抗议,也是最后的保护,或许她希望以此方式,避免盘古族直接针对她所爱的世界。”
静室内一片寂静,只有马小玲略显虚弱的声音回荡。每个人都沉浸在这上古秘辛带来的震撼之中。女娲的慈悲与决绝,令人心折又心痛。
“那…伏羲呢?他在这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况天佑问道,他想起了红溪村那个给予他无尽痛苦的将臣,又将思绪拉回伏羲身上。
马小玲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伏羲…他是人王,是人类的守护者,也曾是女娲最亲密的战友与…伴侣?”她顿了顿,继续道:“理念之争爆发时,他或许最初是站在女娲一边的。但漫长的岁月,目睹了太多因情感而产生的悲剧、战争、背叛…他的信念动摇了。又或者,盘古族向他展示了所谓‘永恒国度’的‘美好’蓝图,让他相信那才是终极的和平。”
“最终,他选择了站在盘古族一边。他认为剔除情感,建立绝对秩序,才是对女娲创造的这个世界‘最好’的守护方式。他甚至可能认为,这才是对陷入沉眠的女娲的一种‘交代’。”
“但他内心深处,真的认同吗?”地藏王忽然开口,目光睿智,“他守护石心,不容亵渎,与其说是认同盘古族,不如说…那石心是他与女娲最后的情感联结,是他内心巨大矛盾和痛苦的根源。他无法面对女娲的抉择,也无法面对自己内心的动摇,只能将一切情感压抑,变得偏执而冰冷。他用盘古族的理念武装自己,说服自己,但女娲石心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过去的一切。所以,当外界试图触碰石心,就如同要揭开他最深的那道伤疤,会引发他最激烈的反应。”
地藏王的分析,如同一道光照亮了伏羲复杂的内心。
“所以,这就是‘僵约’?”白素若有所悟,“并非一纸契约,而是一个持续了万古的、残酷的循环?盘古族推行他们的计划,制造僵尸作为工具或试验品;女娲沉眠抗议;伏羲陷入偏执,守护着石心也守护着这份痛苦的循环;而将臣,这个盘古族的‘变异者’,他的存在,他制造僵尸的行为,或许本身也是这个循环的一部分,甚至可能是某种…无意识的反抗?”
马小玲点头:“没错。将臣的‘变异’,脱离了盘古族的绝对控制,拥有了情感,他的行为在某种程度上搅乱了盘古族的计划,但也造成了更多的悲剧,如同这个扭曲循环的一个脓疮。而盘古族,他们似乎乐于见到这种混乱,并将其纳入‘捕捉命运’的试验中,冷眼观察,不断调整他们的模型。”
她抬起头,目光穿过静室的墙壁,仿佛看到了那无形的、笼罩众生的巨大罗网。
“这个世界,就在盘古族的计划、女娲的沉眠、伏羲的偏执、将臣的变异…种种因素的纠缠下,不断重复着类似的悲剧。命运看似无常,实则被一双冰冷的手在幕后隐隐拨动。山本一夫想要建立僵尸国度,御命十三(罗睺)的葬月阴谋…这些都不过是这个巨大循环中,一次次微不足道的浪花罢了。”
“只要盘古族还在,只要这个循环不被打破,悲剧就会永远继续下去。新的‘山本一夫’,新的‘御命十三’,甚至新的‘将臣’,都可能再次出现。”况天佑握紧了拳头,他想起了七十年的颠沛流离,想起了复生永远童年的痛苦,声音低沉而坚定。
“所以,我们必须打破它!”马小玲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尽管脸色依旧苍白,“盘古族是这一切的根源。他们的存在,他们的计划,本身就是对天道、对众生最大的戕害。我们必须前往盘古圣地,终结这个扭曲的‘僵约’循环!”
目标前所未有的清晰,但也意味着前所未有的艰难。对手是一个布局万古、力量深不可测的古老种族,甚至可能还要面对人王伏羲这样的可怕存在。
“但你的伤…”况天佑担忧地看着马小玲和她身前裂纹蔓延的四象塔。
“无妨。”马小玲咬牙,“伤要治,塔要修,但计划不能变。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更多的力量。”
她的目光投向了静室中央那缕女娲石心的气息,又看向了地藏王、白素素、小青,乃至求叔。
“我们需要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地藏王,修复轮回需要你的大宏愿;素素、小青,你们与女娲娘娘有旧缘,或可尝试沟通石心;求叔,茅山阵法或许能在圣地中起到奇效。”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修复伤势,并找到修复四象塔的方法。这是我们对抗盘古族最大的依仗。”
前所未有的危机,也是前所未有的机遇。打破万古僵约的重担,已然落在了他们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