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云层,下方连绵起伏的山峦逐渐被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绿色取代。
阳光毫无阻碍地倾泻而下,为层层叠叠的树冠镀上金边。
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蒸腾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泥土与各种奇异花朵的甜香,浓郁的生命力扑面而来。
南疆林海,到了。
她取出水云漪准备的详尽地图和玉简,确认自己的方位和目标区域。
而传说中生命古树可能存在的“葬古丘陵”。那是一片位于林海极深处,连南疆本土部落都视为禁地的危险区域。
没有犹豫,顾云初投入了茂密的丛林。
她的速度极快,身形在粗壮的树干间闪烁,避开那些危险的妖植和潜伏在阴影中的毒虫猛兽。
如此前行了数日,已深入林海腹地。
参天古木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只有零星的光斑投射下来,在地面形成晃动的光点。
这一日,她正准备寻一处干燥之地稍作休整,前方却隐隐传来了打斗声和呵斥声。
顾云初本不欲多管闲事,身形一动,便要绕开。
然而,就在她神识扫过那片区域的刹那,一个蜷缩在树根下、瑟瑟发抖的身影,却让她即将掠出的身形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污垢的男子,抱着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虽然比在天澜城时更加狼狈,但那清澈中带着麻木的眼神,那张布满污垢却依稀可辨的轮廓……
是阿弃!
那个她在天澜城街头随手救下的流浪汉!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从位于中域核心的天澜城,到这蛮荒危险的南疆林海深处,这之间的距离何止万里?
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是如何穿越这重重险阻来到这里的?
这简直不可思议!
就在顾云初惊疑之际,场中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几名身着兽皮、脸上涂抹着油彩的南疆修士,正围攻着一头体型硕大、獠牙外露的凶暴野猪。
那野猪显然已被激怒,双眼赤红,周身妖气弥漫,横冲直撞,将那几名修为只在筑基期的南疆修士逼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一名修士躲闪不及,被野猪的獠牙擦过手臂,顿时鲜血淋漓,惨叫着倒地。
为首的南疆修士见状,又急又怒,目光一扫,恰好看到了蜷缩在树根下的阿弃。
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迁怒。
“都是你这个外来的灾星!自从你来到我们部落附近,狩猎就不顺!肯定是你带来了厄运!”
他怒骂着,竟然挥动手中的骨刀,一道微弱的灵力刃芒便朝着阿弃劈去!
在他们看来,这个突然出现在部落附近、不会说话、像个傻子一样的流浪汉,就是一个不祥之物!
阿弃看着那袭来的刃芒,眼中充满了恐惧,却不知躲避,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头,仿佛这样就能免受伤害。
眼看那刃芒就要落在阿弃身上——
一道无形的气墙再次凭空出现,将那道灵力刃芒震得粉碎。
顾云初的身影,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挡在了阿弃与那些南疆修士之间。
她神色淡漠,目光扫过那几名惊疑不定的南疆修士,最后落在为首那人身上。
“滚。”
没有释放威压,只是一个冰冷的字眼。
但那几名南疆修士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盯上,灵魂都在战栗!
他们甚至生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连地上的同伴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地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密林深处。
那头凶暴的野猪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低吼一声,不甘地瞪了顾云初一眼,也转身撞开灌木,逃之夭夭。
混乱的场面瞬间平息,只剩下倒在地上的受伤修士微弱的呻吟,以及树根下,那个缓缓抬起头,用清澈却又茫然的眼神望着顾云初背影的阿弃。
顾云初转过身,看向阿弃。
四目相对。
阿弃脏污的脸上,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得不像话,只是此刻,那清澈中除了茫然,还多了仿佛认出什么的波动。
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顾云初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
“还记得我么?”
阿弃歪了歪头,像是在努力回忆,最终,他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看着他那纯然不似作伪的懵懂眼神,顾云初心中疑窦丛生。
但她能感觉到,阿弃身上依旧没有任何灵力波动,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
她取出水囊和一点干粮,递给他。
阿弃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顾云初平静的脸,最终还是接了过去,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动作带着一种小兽般的谨慎。
顾云初又走到那名受伤的南疆修士旁边,丢过去一枚普通的疗伤丹药。
那修士感激又恐惧地看了她一眼,服下丹药,挣扎着爬起来,也迅速离开了。
处理完这些,顾云初重新将目光投向默默吃着干粮的阿弃。
顾云初看着小口啃着干粮的阿弃,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她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
“阿弃,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在天澜城分别吗?”
阿弃抬起头,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望着顾云初,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顾云初指了指周围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
“这里离天澜城非常非常远,路上有很多吃人的野兽和坏人。”
阿弃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他放下干粮,脏兮兮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的树根,努力地回想着。
“走……走的……”他声音沙哑,语速很慢,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
“走的?”顾云初微微蹙眉,“走了多久?还记得路上发生了什么吗?”
阿弃的眼神更加迷茫了,他摇了摇头,含糊地说:“不……不记得了……就是一直走……走过很多山……很多水……”
他的描述极其匮乏,根本无法提供任何有效信息。
“有人带你来的吗?或者,你有没有搭乘什么……会飞的东西?”
顾云初换了个方式问,试图引导他想起乘坐飞舟的经历。
阿弃再次摇头,语气却莫名地肯定:“没有别人……就是走路……累了就睡……醒了就走……”
这根本不可能。
一个凡人,绝无可能凭借双脚穿越如此遥远的距离,还能在这危机四伏的南疆林海中存活下来。
顾云初凝视着阿弃那双纯然无辜的眼睛,试图找出任何一丝撒谎或隐藏的痕迹,但却一无所获。
他的茫然和那种近乎空白的纯粹,不像伪装。
要么,他真的经历了某种无法理解、甚至他自己都无法记忆的奇异事件;
要么,他的认知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记忆是混乱或缺失的;
要么……他就是伪装。
顾云初更倾向于前两种可能。
她神识反复探查,确认阿弃体内空空如也,经脉堵塞,与凡人无异,没有任何修炼过的痕迹,也没有被高手伪装的迹象。
“那你为什么要来这里?”顾云初换了个问题。
阿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声音更低了:“不知道……就是觉得……该来这里……”
一种冥冥中的牵引?顾云初心中一动。
修行之人相信机缘与感应,难道阿弃来到南疆,是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宿命或召唤?
她看着阿弃那副懵懂又带着一丝天然依赖的模样,心中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但戒备之心却稍稍放松了一些。
无论如何,一个没有威胁的、需要庇护的存在,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暂时跟在她身边,或许比放任他在这丛林里自生自灭要好。
而且,他出现在南疆,尤其是出现在这靠近“葬古丘陵”的区域,本身或许就藏着某种线索。
“我要去林海深处找一个东西。”
顾云初看着他,平静地说道,“那里很危险。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阿弃抬起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用力点了点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顾云初的身影,带着全然的信任。
“跟……跟你……”
顾云初不再多问。她站起身:“那就走吧。跟紧我,不要乱跑,不要碰不认识的植物和虫子。”
阿弃连忙站起来,紧紧跟在顾云初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