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昌号后院的院落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雅致,院里种着几株桂树,秋风吹过,飘来阵阵甜香。掌柜的早已备好了热饭热菜,还特意给小石头端来一碗甜汤,驱散了一路的惊惧与寒意。
周婆子喝了碗热粥,脸色渐渐缓过来,拉着春桃的手道:“丫头,现在安全了,有啥话,就跟林晚说说吧。总藏着,心里也不舒坦。”
春桃看了林晚一眼,又摸了摸小石头的头,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晚姐姐,奶,其实我不叫春桃,小石头也不叫小石头。我本名苏婉,弟弟叫苏明。我爹是邻县主簿苏文渊。”
林晚并不意外,只安静地听着。
“我爹是个老秀才,当了一辈子主簿,就想做个清官。”苏婉的声音带着哽咽,“上个月,他查账时发现县里的盐税对不上,顺着线索查下去,才发现王老虎的私盐生意做得极大,连县衙里的李县令都被他收买了。我爹偷偷记了账册,说要呈给巡抚大人,可消息不知怎么走漏了……”
那天夜里,苏家被一群蒙面人闯入,说是“匪患”,实则翻箱倒柜地找账册。苏文渊知道大事不妙,让妻子带着苏婉和苏明从后墙逃走,自己则留下来应付。可她们刚跑出不远,就听见家里传来火光和惨叫声——苏婉的母亲为了掩护他们,引开了一部分匪徒,再也没回来。
“我们不敢去巡抚衙门,我爹说李县令和巡抚身边的人也有勾结。”苏婉抹着泪,“只能一路往南逃,怕被认出来,就改了名字。我爹常说,南边有个林家庄,民风淳朴,或许能落脚……没想到真的遇到了晚姐姐和奶。”
小石头,也就是苏明,抱着苏婉的胳膊,小声说:“那些坏人好凶,他们把爹抓走了,还放火烧了我们家……”
周婆子听得直抹泪:“造孽啊!苏主簿是好人,怎么就落得这般下场……”
林晚握住苏婉的手:“都过去了。太子殿下说了会救苏大人,他是太子,说话算数的。”
苏婉点点头,眼里重新燃起微光:“嗯,我信沈先生……不,信太子殿下。”她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着的账册,递给林晚,“晚姐姐,这东西在我这儿不安全,你帮我收着吧。”
林晚接过账册,入手沉甸甸的,里面记着的不仅是交易明细,更是苏家父女的勇气与冤屈。她小心地收进怀里:“放心,我会收好的。”
接下来的几日,她们就在德昌号的后院住了下来。掌柜的照顾得极为周到,每日送来新鲜的饭菜,还特意找来几本启蒙的书给苏明看。苏婉渐渐放下心来,帮着周婆子做些针线活,偶尔和林晚讨论起种地的事,仿佛又回到了林家庄的田埂上。
林晚则时常去前堂打探消息,掌柜的虽不便多说,却透露出太子殿下那边进展顺利,已经查到了关押苏文渊的庄园位置,不日便会动手营救。
这日午后,苏婉正在教苏明写字,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掌柜的领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进来,恭敬地说:“林姑娘,苏姑娘,殿下派人来报,苏大人已经救出来了,人在城郊的据点,让小的来接你们过去团聚。”
苏婉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爹……我爹他没事?”
“苏大人只是受了些轻伤,并无大碍。”侍卫笑着点头。
周婆子也激动得直念佛:“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一行人跟着侍卫往城郊赶,据点设在一处隐蔽的庄园里,门口有侍卫严密把守。刚走进院子,就见一个穿着青色长衫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面容清瘦,眼角有泪痕,正是苏文渊。
“婉儿!明儿!”苏文渊颤抖着声音,张开双臂。
“爹!”苏婉拉着苏明扑过去,父女三人紧紧抱在一起,哭得泣不成声。
林晚和周婆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眼眶也湿了。
过了许久,苏文渊才平复下来,对着林晚和周婆子深深一揖:“多谢二位姑娘救命之恩!若不是你们,我这两个孩子……”
“苏大人不必多礼。”林晚连忙扶起他,“都是应该的。”
正说着,赵衡从屋里走出来,身上已换了太子常服,虽依旧简单,却难掩贵气。他看着苏文渊,温声道:“苏大人受苦了。”
“殿下!”苏文渊对着赵衡跪下,“臣无能,让殿下涉险……”
“起来吧。”赵衡扶起他,“你做得很好。这账册,是扳倒王老虎一伙的关键证据。”他看向众人,“王老虎和李县令已被拿下,京中牵连的官员也在调查中,很快就能还你一个清白。”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苏文渊看着赵衡,又看看林晚和周婆子,眼中满是感激:“大恩不言谢,此生若有机会,定当报答。”
赵衡笑了笑:“报答就不必了。苏大人康复后,还需回县衙任职,肃清贪腐,造福百姓,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苏文渊郑重地应下:“臣,遵旨。”
夕阳透过庄园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苏文渊正和孩子们说着话,周婆子在一旁笑着抹泪,赵衡则与林晚站在廊下,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案子结束后,你们打算回林家庄?”赵衡问。
“嗯。”林晚点头,“地里的麦子该种了,暖棚里的菜也该打理了。”
赵衡看着她,忽然道:“若有难处,可随时来京城找我。”
林晚笑了:“殿下放心,我们能照顾好自己。倒是殿下,回到京城,别忘了田埂上的日子。”
“不会忘。”赵衡的目光落在远处的田野上,那里的庄稼长势正好,“我会记住,每一粒米都来之不易,每一个百姓的日子,都值得用心守护。”
离开庄园时,苏文渊父女执意要送她们到路口。苏婉拉着林晚的手:“晚姐姐,等我爹复职了,我一定去林家庄看你,跟你学种地。”
“好啊,我等着你。”林晚笑着点头。
马车驶离城郊,往林家庄的方向去。周婆子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掠过的田野,感慨道:“这一趟,跟做梦似的。”
林晚也望着窗外,田埂上的野草在风中摇曳,远处的村庄升起袅袅炊烟,一切都那么熟悉而踏实。她知道,这场风波终会过去,她们会回到熟悉的土地上,继续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
至于那些惊心动魄的过往,那些身份各异的相遇,都会化作田埂上的养分,滋养着往后的岁月。而她,会在这片土地上,好好地活下去,种出属于自己的,平凡却饱满的人生。她却不知这一切,终是不能如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