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一名年轻的骑兵,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他的战马在奔跑中突然被子弹打断了前腿,马匹在巨大的惯性下向前翻滚,将他狠狠甩向空中。
他短暂地飞过一片硝烟,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儿,然后重重砸在一辆被炸毁的、只剩扭曲骨架的波兰炮架车上,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再无声息。
更多的骑兵连人带马,在高速冲锋中被这狂风暴雨般的金属射流打得如同筛子,像被割倒的麦子一样成片倒下。前一秒还咆哮着冲锋的生命,下一秒就变成了无声无息、姿态扭曲的破败布偶,散落在焦黑冒烟的草地上。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硝烟味、战马内脏破裂的腥臊气,还有钢铁被烧灼后的焦糊味,这混合的气息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
几匹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身上带着弹孔和鲜血,在空旷的死亡地带惊恐地嘶鸣着、盲目地乱窜,成为机枪手们随意点射的移动靶子。
仅仅几分钟,那悲壮的冲锋浪潮就被彻底粉碎,只留下一片倒伏的尸骸、濒死的战马痛苦的哀鸣和尚未散尽的猩红血雾,无声地控诉着这工业时代战争对血肉之躯的绝对碾压。
钢铁的狼群没有丝毫停顿。古德里安的装甲楔形攻势,那些钢铁巨兽组成的利爪,无情地撕裂了波兰军队支离破碎的防线,以惊人的速度扑向这个国家跳动的心脏——华沙。
当第一批“斯图卡”机群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尖啸声撕裂华沙的天空时,这座古老而美丽的城市,正沉浸在一个普通的秋日早晨那慵懒的薄雾之中。
市集的喧嚣才刚刚开始,家庭主妇们拎着菜篮,孩子们背着书包走在通往学校的路上,咖啡馆飘出刚煮好的咖啡香气。然而,这片刻的安宁被瞬间彻底粉碎。
刺耳的防空警报如同垂死巨人的哀嚎,疯狂地撕扯着城市每一根脆弱的神经,但它的警示来得太晚,太微不足道了。
死亡从云端倾泻而下。黑色的十字阴影掠过圣十字教堂那高耸的、曾在无数次战火中幸存的巴洛克式塔尖。
紧接着,重磅炸弹带着毁灭的尖啸,如同死神的铁拳,狠狠地砸了下来!先是教堂那承载着信仰的、精雕细刻的穹顶在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被整个掀飞,炸成无数燃烧的碎块抛向天空。
紧接着,承重的古老石柱在巨大的冲击波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纷纷断裂、崩塌。仅仅几秒钟,这座凝聚了数个世纪信仰与艺术的宏伟建筑,就化作了一座内部烈焰翻腾、外部断壁残垣的焦黑废墟,烟尘如同巨大的蘑菇云升腾而起,宣告着神圣的崩塌。
死亡的暴雨覆盖了整座城市。维斯瓦河畔那些优雅的联排公寓楼,瞬间被火焰吞噬,玻璃窗在高温下熔化,扭曲的钢筋如同巨兽临死前伸出的爪子,裸露在浓烟之外。
历史悠久的皇家城堡,宏伟的城墙在爆炸中大片大片地剥落、坍塌,精美的石雕被炸成齑粉。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变成人间炼狱。
一辆有轨电车被爆炸的气浪整个掀翻,横亘在路中央,车体扭曲燃烧,里面的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一个年轻的母亲,几秒钟前还紧紧抱着她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一处断墙下瑟瑟发抖,惊恐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
一枚炸弹在不远处轰然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下,那堵本已摇摇欲坠的断墙瞬间向内崩塌,千斤重的砖石瓦砾轰然落下,瞬间将母亲和婴儿的身影彻底吞噬掩埋,只留下一个迅速被烟尘覆盖的、新鲜的小小土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穿着破旧但整洁的外套,茫然地站在已成火海的自家店铺前,浑浊的老眼里映照着熊熊烈焰,手中紧紧攥着一只被烧焦了一半的布娃娃——那是他唯一抢救出来的、属于早已长大离家的孙女的玩具。
他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整个世界的苦难都压在了他那佝偻的脊背上。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呛人的烟雾混杂着焚烧尸体的焦臭味,笼罩着整个城市,连阳光都无法穿透。
凄厉的哭喊声、受伤者绝望的哀嚎、建筑物倒塌的轰隆巨响、远处机枪扫射的哒哒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献给毁灭的交响诗篇。
就在华沙的地狱景象通过无线电波传遍世界的同时,遥远的伦敦,唐宁街10号那熟悉的黑色大门内,气氛沉重得如同铅块。
首相内维尔·张伯伦,这位曾因慕尼黑协定而获得短暂赞誉、此刻却被现实狠狠嘲弄的老人,站在麦克风前。他那张曾以“带来和平”而显得温和的面孔,此刻刻满了深深的、无法消弭的疲倦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凝重。
他面前的文件上,是刚刚收到的、确认德军已深入波兰腹地的报告,字字句句都像鞭子抽打着他。窗外的伦敦天空,此刻也仿佛被华沙的烟云所侵染,显得灰暗而压抑。
他清了清干涩的喉咙,那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大英帝国乃至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迟来的、沉重的、带着历史回响的沙哑:
“……因此,鉴于德国政府未能履行其庄严承诺,撤回其入侵波兰的武装部队……我不得不宣告,大不列颠与德意志帝国之间……处于战争状态。” 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广播里只有他沉重而略显断续的呼吸声作为短暂的背景音。他的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神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席卷一切的暴风雨的深深忧虑,以及对自身过往判断失误的沉痛。他知道,自己曾紧握的、象征和平的那张脆弱纸片,已被希特勒无情地撕得粉碎,随之粉碎的,是他个人的政治生命和一个时代的最后幻想。
当张伯伦沉痛的声音还在伦敦阴霾的空气中回荡时,这电波也穿越了大陆和海洋,被清晰地接收并打印在了一张薄薄的电报纸上,迅速送到了北平总统府深处那间宽大而静谧的地图室。空气里弥漫着上等檀木桌案散发出的沉稳木香和淡淡的墨香。阳光透过高敞的雕花木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斜长的、柔和的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