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家老宅书房内。
厉峥嵘靠在一张铺着软垫的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神色间透出几分明显的疲态。
短短过去半个月，他似乎又苍老了一圈，眼窝深陷下去，颧骨更加突出，皮肤松垮地贴着骨骼，透出一种蜡黄的光泽。
一旁的书桌上，放着一台晶体管收音机。
收音机里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旋律。
播放的不是时下流行的音乐或新闻，而是一首旋律激昂的革命歌曲——《红军不怕远征难》。
厉峥嵘闭着眼，手指随旋律轻轻叩击毯面，仿佛借着熟悉的曲调，回到了年轻的烽火岁月。
厉泽谦推开虚掩的房门，放轻脚步走到近前，说:
“爷爷，我回来了。”
厉峥嵘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对他招招手:
“泽昊回来了？来，坐。”
厉泽谦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脸上满是担忧，“爷爷，我看您气色不如前些日子了，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您没有休息好？对了，医生开的药按时吃了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厉峥嵘摆了摆手：“老了，都是这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吃再多药，也不过是吊着口气罢了。”
厉泽谦:“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厉家还需要您掌舵呢。我这次出去，特意托人找了些上好的野山参和灵芝，回头让肖爷爷炖了给您补补。”
厉峥嵘:“你有心了，爷爷活了这么大岁数，该见的都见了，该有的也都有了，知足了。这人呐，终究是要走的，阎王爷要收你，谁也拦不住。”
“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小叔。也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吃苦……”
提到厉国邦，厉峥嵘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
厉泽谦闻言，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他忍不住想起他在监狱里待的的三年时光
虽然很苦，但也让他磨掉了不少浮躁，看清了许多人心。
他稳了稳心神，轻声安慰道：“爷爷，您别太忧心了。小叔那边，我爸一直在想办法打点安排，基本的吃用不会短了他的。至于吃苦……让他在里面清醒清醒，受些教训也好。不然以他从前那个性子，就算出来了，怕是还会再做糊涂事。这次跌得狠，未尝不是件好事，至少能让他记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厉峥嵘听了，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重新将目光聚焦在厉泽谦身上，半个月不见，孙子似乎更加沉稳干练了。
“不说这些了。半个月没见，爷爷还挺想你的。这次出去，事情办得还顺利吗？生意上，有什么进展？”
厉泽谦立刻坐直身体，汇报道：“爷爷放心，一切都挺顺利的。我这段时间考察了几个潜力很大的城市，目前重点看好b市和A市。初步计划是，在A市设立总公司，主要负责市场销售、品牌运营和高端研发。在b市设立子公司，利用当地的政策和成本优势，建立现代化的生产基地。这两个城市区位优势明显，发展潜力巨大，只要站稳脚跟，很快就能打开局面。”
他顿了顿，继续描绘蓝图：“等在国内市场做出一定规模和口碑，下一步就是开拓海外业务。爷爷，我有信心，用不了几年，我的事业会更上一层楼。”
当听到厉泽谦将A市定为总公司所在地时，厉峥嵘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倏然眯了一下:
“A市？不能换个地方吗？长三角、珠三角，国内有潜力的城市可不止A市一个。”
厉泽谦早就预料到爷爷会是这种反应，他镇定自若的解释说：
“爷爷，我仔细分析过。当初我在A市任职过几年，对那里的营商环境，人脉网络乃至政策导向都相对熟悉，做起事来会更得心应手，能少走很多弯路。而且……”
“正是因为当年在A市跌倒过一次，这次我更要在那里重新站起来！不然，这会成为我的心结，影响我未来的判断和魄力。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这才是我们厉家人该有的气魄，不是吗？”
厉峥嵘静静地看着他，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人心。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而不是因为……姓沈的那个丫头？”
厉泽谦立刻表明自己的态度，斩钉截铁地向他保证：“爷爷！我向您保证，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绝对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选择A市，完全是出于商业考量和个人心结！爷爷，您要相信我！我知道轻重，绝不会拿我的事业和前途开玩笑！”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补充说：“如果爷爷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先重点发展b市的子公司，A市那边暂时放缓，或者换个负责人过去也行！”
这番表态，可谓滴水不漏。
厉峥嵘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厉泽谦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
最终，老人收回了锐利的目光，略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罢了……你既然考虑清楚了，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爷爷老了，精力不济，以后厉家，终究是要靠你们年轻人的。只是记住，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要以家族为先。感情用事，是大忌。”
“孙儿明白！一定谨记爷爷教诲！” 厉泽谦暗自松了口气，连忙恭敬应道。
厉峥嵘点点头，问:“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就先回去歇着吧。一路奔波也累了。晚上记得过来陪我吃晚饭。”
厉泽谦并不打算就这么走:“爷爷，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向您说清楚。”
厉峥嵘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嗯”，示意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