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笺化为齑粉的细末,在掌心雷霆残留的微光中簌簌飘落,风一吹,便消散在夜色里,连半点“真相”的痕迹都未曾留下。陆昭然垂眸,看着掌心渐渐敛去的淡蓝电光,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那纸上的字句,远比实验室的冰冷数据更刺骨:所谓“方舟计划”,根本不是为了研究能力,而是皇室以“实验体”为饵,暗中豢养能吞噬异能的邪祟,宫殿群深处的琉璃宫,早已是藏着无数亡魂的祭坛。
他缓缓抬眼,目光穿透沉沉夜色,落在远处连绵起伏的宫殿群上。飞檐翘角在月光下勾勒出冰冷的轮廓,琉璃瓦反射着幽光,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将无数阴谋吞纳其中。那些从实验室逃出去的孩子,此刻或许还在躲藏,却不知自己早已被标注为“待捕的祭品”;而那些高高在上的权贵,正坐在宫殿深处,等着用异能者的血肉,换取所谓的“长生”。
黑袍被夜风掀起,猎猎作响,如同一面无声的战旗。陆昭然迈开脚步,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仿佛要将脚下这片被阴谋浸透的土地,都踩出裂痕。途经的灯笼被他周身逸散的微弱雷霆之力惊动,烛火猛地跳动了一下,映得他眼底翻涌的寒芒愈发清晰。
沿途巡逻的侍卫只觉一阵莫名的心悸,下意识摸向腰间佩刀,却连半个人影都未曾看清,只瞥见一道黑袍残影,如流星般掠过宫墙夹角,快得像是错觉。唯有廊下那盏被雷霆气息扫过的灯笼,烛芯“啪”地爆开,留下一点焦痕,证明方才有人踏破了这死寂的宫禁。
陆昭然没有选择隐匿行踪,每一步都带着千钧之力,黑袍下摆扫过石阶,带起细微的风声,与远处宫殿传来的隐约丝竹声形成诡异的对比。他知道,今夜之后,这座笼罩在阴谋里的宫殿群,必将因雷霆而震颤——他要找的,不仅是藏在琉璃宫的邪祟,更是那些将人命当作棋子的掌权者,要用掌心的雷霆,劈开这沉沉夜色,也劈开这腌臜不堪的真相。
前方,通往主殿的朱红大门紧闭,门后隐约传来低语,似在密谋着下一场“狩猎”。陆昭然停下脚步,抬手,掌心雷霆再次凝聚,这一次,不再是焚毁纸笺的微末之力,而是足以撼动宫墙的磅礴惊雷。黑袍在风中猎猎,他的身影在月光下愈发挺拔,如同一柄即将出鞘的剑,要以雷霆为证,向这满是阴谋的宫殿,讨还所有血债。
破笼
地下三层的实验室永远弥漫着消毒水与营养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冷白的灯光照在每一扇透明舱门上,将里面蜷缩的身影映得像被困在琥珀里的标本。陆昭然攥着平板电脑,指尖划过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编号07的女孩刚用念力让舱内的金属支架拧成了麻花,监测仪却同时响起尖锐的警报,她的脑电波曲线正像被狂风撕扯的绸带,濒临崩溃边缘。
“又失控了?”身后传来助理的声音,带着习以为常的麻木,“主任说,再观察半小时,要是还稳定不下来,就按‘废弃’流程处理。”
“废弃?”陆昭然猛地回头,声音发颤,“那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你们口中的‘实验耗材’!”
他快步走到07号舱门前,女孩抱着膝盖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眼神涣散,嘴里反复念叨着“别过来,别碰我”。陆昭然想起三天前,编号19的男孩觉醒穿墙能力时,精神突然崩溃,半个身子卡在合金墙壁里,最后只能靠着强行注射镇静剂才拉出来,醒来后却彻底失了神智,像个只会发呆的木偶。
“人体实验本就违背伦理,”陆昭然压低声音,指尖在密码锁上飞快敲击,“这些能力伴随的精神失控,根本不是‘风险’,是对生命的摧残!”
助理还想说什么,监控室突然传来骚动,有人大喊“上层来检查了”。陆昭然眼神一凛,瞬间做了决定。他调出实验室总控权限,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操作,将所有舱门的禁锢程序一一解除。
“咔哒,咔哒……”此起彼伏的解锁声在走廊里响起,舱门缓缓升起,里面的人先是茫然,随即眼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光。那个能移物的小女孩试探着伸出手,舱外的水杯竟真的飘到了她面前;角落里一直沉默的少年,身体轻轻一晃,便穿透了舱壁,站到了走廊上。
“跑!”陆昭然转身挡住冲过来的安保,声音嘶哑却坚定,“从东边的紧急出口走,那里没有监控!”
混乱中,有人操控桌椅挡住追兵,有人直接穿墙而过,为同伴开辟道路。陆昭然被按在墙上,看着最后一个实验体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尽头,嘴角却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安保人员怒吼着要将他制服,他却毫不挣扎——比起守住所谓的“科研成果”,他更想守住作为医者的底线,让这些被囚禁的生命,真正拥有一次奔向自由的机会。
当实验室的警报声划破夜空时,陆昭然靠在墙上,听着远处传来的、属于自由的喧闹声,掌心虽还残留着与安保对抗的痛感,心里却一片滚烫。他知道,自己或许会为此付出代价,但只要那些拥有特殊能力的人能逃离这冰冷的牢笼,不再被当作实验品,一切都值得。
冰冷的金属甬道深处,应急红灯无声旋转,将陆昭然紧绷的侧脸映得忽明忽暗。他的指尖停留在密码锁最后的确认键上,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
“人体实验本就违背伦理,”他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重量,砸在身后同伴的心上,“这些能力伴随的精神失控,根本不是‘风险’——”他猛地按下确认键,气密门嘶嘶滑开,露出后面更加幽深、布满管线和仪器的核心控制室,“——是对生命的摧残!”
控制室内,巨大的环形屏幕占据整面墙壁,此刻正分屏显示着外界的惨状:黑色暴雨如瀑布般冲刷,建筑在腐蚀中融化,人群在绝望奔逃中化为黑水。而另一块屏幕上,密密麻麻跳动着复杂的数据流和生物信号图,中心是一个被无数红线标注、剧烈波动的脑波模式——属于蛊母。
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教授瘫倒在控制台旁的椅子上,脸色惨白,嘴唇哆嗦地看着屏幕上的毁灭景象,喃喃道:“我们……我们只是想理解……想掌控……这超越自然的力量……”
“掌控?”陆昭然一步跨入控制室,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却又强行克制着,“你们把她变成了一个活体能量源,一个被痛苦和怨念驱动的炸弹!看看外面!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掌控’?”他指向屏幕上那炼狱般的京城。
同伴迅速跟进,开始操作控制台,试图接入系统:“昭然,别说了,优先切断能量供应,尝试强制镇静!”
“没用的!”那教授突然激动起来,挥舞着手臂,“‘雨师’计划是最高权限!她的意识已经和大气能量场深度绑定!强行切断只会引起更大的能量反扑,整个京城……甚至更远的地方都会瞬间被撕碎!”
陆昭然猛地抓住教授的衣领,眼中布满血丝:“那你们就准备了后门?看着她发疯,看着百万人去死?”
教授颓然道:“……理论上有‘最终安抚协议’,需要最高权限密钥和……和直连实验体的生物信号验证……但她的精神已经完全失控,信号场充满了攻击性和毁灭欲,任何接入尝试都会被反向侵蚀……”他恐惧地看了一眼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脑波图,“靠近她……就是死路一条。”
控制室内陷入死寂,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和屏幕上传来的、被隔绝后略显沉闷的雨声雷暴。
陆昭然缓缓松开手,目光投向主屏幕。蛊母的身影孤立于观星阁顶,黑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周身环绕着令人心悸的能量乱流。那不再是一个“人”,而是痛苦、怨恨和失控力量的聚合体。
他想起档案里那张苍白麻木的脸,那个被编号为“雨师”、真名早已被抹去的女人。她被剥夺了一切,成为了力量的容器,如今,容器碎了,里面的黑暗淹没了天地。
“不是靠近她,”陆昭然的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是靠近那份痛苦。”
同伴愕然抬头:“昭然!你要干什么?生物信号直连太危险了!你的精神会被她撕碎的!”
“摧残生命的,不只是能力,还有制造这能力的我们。”陆昭然走到一个布满神经感应接口的银色平台前——那是原本用于监控和少量干预实验体状态的设备,“总得有人……去面对我们造出的怪物。”
他拿起接口连接器,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如果‘安抚’不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决绝的光,“那就把她的痛苦,分给我一半。”
他没有犹豫,将连接器猛地按向自己的太阳穴。
“昭然!”
剧烈的、非人的痛苦瞬间冲垮了他的感官。
那不是物理的疼痛,而是亿万冤魂般的尖啸、毒虫噬咬的麻痒、血肉消融的恐怖、以及无边无际的、冰冷彻骨的绝望和怨恨!黑色的潮水淹没他的意识,要将他同化、撕碎!
控制室内,警报凄厉响起,显示陆昭然的生命体征和精神状态急剧恶化,濒临崩溃。
而在外界。
观星阁上,蛊母(雨师)即将再次引动更强大雷暴的身形猛地一滞。
她浑浊的、几乎被怨念吞噬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细微的、陌生的波动。
那疯狂倾泻的黑色暴雨,似乎……出现了一刹那的凝滞。
仿佛暴雨的核心,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试图温暖它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