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秀凤嫂啊!”俞继红站直身,定了定神,目光落在她身边的孩子上,“这是?”
“建军的儿子,他们现在也在城里了。”秀凤拍了拍孩子的肩膀。
“哦!”俞继红点点头,“建军孩子都这么大了,是来这里读幼儿园吗?”
“是的,继红,你在这里……?”秀凤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我在这里当保育员,我女儿在这里教书。”
“女儿都这么大啦,蛮好的,都工作了。”秀凤又忍不住打量了一下俞继红,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个举止利落的保育员,是不是当年那个大喊大叫的“疯子”。
“我来送孙子上幼儿园,没想到碰到你。”她的语气里满是惊讶,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于继红的手,那双手现在擦着玻璃,干净又稳定,一点也没有当年抓土的疯狂。
俞继红能想象到,秀凤心里肯定在想,一个疯过的女人,怎么能在幼儿园照顾孩子?
“继红,那你忙,我带着孩子在幼儿园到处玩玩,熟悉一下。”
“诶,好!”
秀凤走后,俞继红心神不宁了,心里的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她想起1980年,自己怀了方瑜,在泥地里打滚,抓泥土,疯疯癫癫地乱喊乱叫,秀凤住在她娘家不远处,见过她最狼狈不堪的样子。
现在秀凤也来了县城,天天来接孙子,要是她跟其他家长说起来,说方瑜的妈妈以前是个疯女人,方瑜在幼儿园怎么抬得起头?孩子们会不会笑话她?同事们会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
俞继红放下抹布,去找秀凤,秀凤正带着孙子在玩滑滑梯,“秀凤嫂,我有话跟你说。那时我是装疯,不是真的傻,是逼不得已,是的,那时我怀了女儿,我想要这个孩子,只能用装疯来保护自己和女儿。”
秀凤愣住了,随即叹了口气,“继红,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把女儿也带大,都有工作了,蛮好的,蛮好的。”
“那你能不能……不要跟别人说?”俞继红的声音带着恳求,“女儿现在长大了,我们现在过的也很好,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事戳她的脊梁骨。”
秀凤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说的。都是当妈的,我懂你的心思。”
回到家,俞继红还是堵得慌。她想,秀凤虽然答应了,但以后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人,要是再碰到别人,怎么办?流言蜚语像野草,一旦生根,就会疯长。为了方瑜,她不能冒这个险,不能和方瑜一起工作。
第二天一早,俞继红说和方瑜一起幼儿园,“妈,今天你们不是不用去吗?”
“方瑜,妈想去跟园长说一下,不去上班了。”
“啊?”方瑜站着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嗯,”俞继红想了一下,“我想找其他事,找点生意做。”
“你现在一个人能做什么生意呢?”
“再看看吧,不做早点,卖点东西什么的,一个人能做的生意也多的。我一旦开始上班,中间幼儿园就不好换人了。走吧,我去跟园长说。”
“昨天都正常做着的,一早起来就说不做了。”方瑜还是不理解。
“嗯,走吧,先去跟园长说让她早点找人。”
到幼儿园,俞继红到园长办公室,“园长,我不想做了。”
“怎么突然就说不做了,去年都做的这么好,孩子们都喜欢你。”
“离开学还有几天,以前做过的,或是其他人再找一下吧,没有人找到前我会帮着做的,找到了我就走,放心,不会影响到幼儿园工作,但我是确定不想做下去了。”
园长面露难色,看着俞继红这么坚定地想走,也得答应,保育员工资不高,连社保都没给她们交。人家要走,也是情理之中,她没理由强留。
园长叹了口气,“唉,又少了个好帮手。可惜了,咱们这庙小,留不住人啊。”
“不是的,园长,我去年在这里工作地很开心,是我自己的原因。”
“以后想回来随时说啊!”
俞继红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带点发虚的声音说,“好的,谢谢园长。”
走出园长办公室,俞继红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有些刺眼,她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些。只要能护着方瑜,她做什么都愿意。
俞继红到教室,方瑜还在做着教室的装饰,“方瑜,我跟园长说好了,没有人我先代替做着,有找到人了我就走。”
方瑜拉着俞继红的手,“妈!”
“妈又不是像以前一样去外地,你每天放学回来我们还是一起的呀!给你一点空间,一天24小时都跟我在一起,也怕你烦我。”
“不烦你,喜欢和你在一起。”
“妈回去了,回来晚饭给你做好吃的。”
俞继红站在教室门口,看了一眼。去年开学一起哄着几个哭的小孩,自己分饭,分点心,拿着抹布弯腰擦拭的身影。就是在这里,她和女儿方瑜一起待了半年,方瑜教了手工,她在下面帮着小孩一起做……
心里像是空了一块,又酸又涩,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没有回头。
俞继红早上是推着自行车过来的,她没有回家,去街上转。
接下来做什么,俞继红心里早有打算,当初来县城她就有开服装店的念头。
方瑜说幼儿园招保育老师,她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和方瑜开心地过了一学期,现在回归自己的初心,想做就去做,先去找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