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最后一个撕裂音的余韵还在空气中震颤,陈楚喉间的血腥味已浓得化不开。他背对观众,指尖抹过脖颈,一抹刺目的鲜红在惨白灯光下绽开。导播间里,实时收视曲线的峰值警报仍在尖叫,李明宇的耳麦却传来张薇淬毒般的指令:“立刻切广告!不能让他带着血上热搜!”——林星宇的压轴舞台需要绝对纯净的焦点,容不下半点“悲壮”的杂质。
“投票通道……”李明宇挣扎着想拖延十秒,至少让镜头捕捉到陈楚挺直的背影。
“切断!现在!”张薇的声音斩钉截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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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骤临。山呼海啸的“陈楚”声浪被粗暴掐断,如同奔涌的江河突遇冰封。陈楚站在突然降临的死寂里,掌心黏腻的血迹滚烫。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又疲惫。十年雪藏教会他,聚光灯的熄灭,从来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暗战的开始。
后台通道阴影中,林星宇的团队如同精密运转的战争机器。调音师被粗暴推开,星耀安插的技术主管接管了主控台。“耳返频率干扰模块启动,波段锁定高频。”技术主管对着微型耳麦低语,手指在触摸屏上划过一道冷光,“提词器备用电源物理切断。我要他聋着、瞎着唱完这场‘封疆’。”
更衣室里,陈楚刚接过小杨递来的冰镇喷雾,门被猛地推开。赵铭带着两名安保,脸上堆着假笑:“陈老师,为确保舞台安全,您所有自备设备需例行安检,这是直播规定。” 他目光扫过墙角那台陈楚惯用的定制耳返和效果器机箱。小杨想争辩,陈楚抬手制止。他平静地看着设备被抬走,喉结滚动,咽下又一口血腥。“多久?”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
“很快,很快,绝不耽误您上场。”赵铭笑着退出,门关上的瞬间,他对着耳麦低语,“拆解,彻底检查,决赛结束前不许归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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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林星宇的《星辰大海》已拉开序幕。升降台托着他冉冉升起,背后巨型LEd星河流转,干冰喷涌如银河倾泻。六十人弦乐团在乐池中齐奏,童声合唱团的天籁之音从穹顶洒落。林星宇一身镶嵌数万颗施华洛世奇水晶的定制礼服,在追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他舒展双臂,歌声空灵如云端圣咏:
“伸手触碰永恒的星光,梦的疆域无边无疆……”
每一个转音都精确如瑞士钟表,高音清亮得不带一丝杂质。评委席上,“金耳朵”闭着眼,手指轻叩膝盖,脸上是陶醉的松弛。导播间的收视曲线稳稳占据高位,弹幕被“天籁之音”、“这才是顶流格局”的水军控评刷屏。完美。一场用金钱和技术堆砌的、无菌的太空歌剧。
风暴中心的寂静里,陈楚站在上场口。脖子上重新贴上的镇痛贴片压不住火烧火燎的灼痛。徐青峰的声音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从耳麦传来:“楚哥,耳返……”
“不用了。”陈楚打断他,目光穿透炫目的舞台光影,落在对面通道阴影里林星宇经纪人张薇志得意满的脸上。“他们想要聋子瞎子?好。”他扯下耳返,随手丢给小杨,动作利落得像丢弃一件垃圾,“我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疆域,是用骨头和血划出来的。”
他脱下被汗水血渍浸透的演出服,露出里面一件没有任何装饰的玄色麻质立领长衫。布料粗糙,袖口宽大,只在腰间用一根同色布带随意束紧。没有化妆,没有发型,甚至没有擦去额角的冷汗。他就这样赤手空拳,走向那片为他准备的、名为“封疆”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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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再亮。没有星河,没有干冰,没有升降台。舞台中央只有一束孤绝的顶光,如同审判之剑直插地面。陈楚静立光柱中央,玄衣素面,身形瘦削却挺拔如孤峰。巨大的LEd屏幕一片沉郁的墨黑,如同暴风雨前压抑的天幕。
“咚——”
一声孤寂的编钟轰鸣,沉重如远古的叹息,从音响最深处炸开,震得人胸腔发麻。余韵未散,低沉的大鼓接踵而至,一声,又一声,缓慢而沉重,像巨人踏过荒原的脚步,带着碾碎一切的重量。鼓点间隙,埙的呜咽幽幽升起,苍凉如塞外寒风,卷过空无一物的舞台。
陈楚缓缓抬起右手,五指张开,再猛地收拢成拳!动作带起的风声被麦克风放大,如同战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裂土——”
两个字,石破天惊!不再是《昨日少年》的粗粝沙哑,也非《破晓》的撕裂呐喊,而是一种沉浑如大地深处的轰鸣!声带撕裂的剧痛被转化为一种近乎非人的、金属般的质感,每个字都像重锤砸在青铜鼎上,带着远古的回响!观众席前排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压惊得后仰!
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陈楚左耳的耳返里,尖锐的电流啸叫如同毒蛇般猛然噬咬他的鼓膜!右耳则是一片死寂的虚无!眼前的提词器屏幕骤然熄灭,只剩一片冰冷的黑!
导播间里,技术主管看着监控屏上代表陈楚耳返声道的两条剧烈扭曲的声波线,嘴角勾起冷笑。台下,张薇抱臂而立,眼神冰冷如刀——聋了,也瞎了,看你怎么封这个疆!
陈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剧痛从耳膜和喉管同时炸开,眼前有瞬间的黑翳。但他合上了眼。十年雪藏,他早已习惯在黑暗中行走。《封疆》的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早已烙进骨髓,融进血脉!他不需要听,不需要看,他的骨头记得!
“烽烟烫——”
他再次开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左耳持续的尖啸被他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屏蔽,右耳的寂静成了他唯一的锚点!他摒弃所有复杂的共鸣技巧,纯靠喉部肌肉的原始力量与丹田气息的爆发,将声音锻造成一柄开山巨斧!
“以我骨为界!以我血为疆!”
“疆”字的长音,他放弃圆润,任由声带在极限压力下爆发出金属摩擦般的毛边!那声音如同烧红的战刀淬入冰水,刺耳!暴烈!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狠狠劈开星耀精心布置的“完美”帷幕!大屏幕上,特写镜头死死锁定他紧闭的双眼和脖颈上因极度用力而暴起的青筋,汗水混合着未干的血迹蜿蜒而下!
音乐骤然加速!急促密集的琵琶轮指如同箭雨破空!尺八凄厉的嘶鸣模拟着金铁交击!陈楚猛然睁开双眼!眼底没有迷茫,只有一片燃烧的赤红!他踏着鼓点,步伐沉重如踏在尸山血海之上,玄色衣袂翻卷如战旗!
“王座下万骨枯!王冠上霜雪重!”
唱到“重”字,一个本该是圆融高音的转折点,他喉头一甜,腥气上涌!生理性的痉挛让声音出现一个极其短暂的、近乎断裂的岔音!导播间里,张薇几乎要笑出声——车祸!这是彻底的车祸现场!
然而,奇迹在裂缝中诞生!陈楚没有躲避,没有掩饰!他用强大的气息控制,将那瞬间的“破音”强行扭转!气息裹挟着喉间的血腥,化作一声更沉、更重、带着金属锈蚀感的战吼!那不是失误,是战神被利刃贯穿胸膛时发出的、更狂暴的咆哮!
“踏破凌霄—— 九重天阙——”
最高潮降临!管弦乐全奏如火山喷发!恢弘的合唱从地底升起!陈楚仰头向天,脖颈拉出濒死的弧线,所有力量、所有意志、所有十年积压的不甘与愤怒,孤注一掷地贯入那副早已超出极限的声带!
没有清亮的高音,只有一种仿佛从地狱深处挣脱而出的、嘶哑到极致的咆哮!声带在极限压力下发出的不是乐音,是濒临崩断的悲鸣与呐喊!几个极限音处,声音彻底撕裂,爆发出如同琉璃破碎般的刺耳杂音!
但这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嘶吼,却与《封疆》那“踏破凌霄”的悲壮主题产生了核爆般的化学反应!大屏幕上,无数观众泪流满面地站起!一个退伍老兵挺直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死死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他们听到的不是技巧,是一个被踩进泥泞十年的人,用尽最后一滴血、最后一块骨,也要撕开这天、踏碎这地的嘶吼!
陈楚的身体在强光中旋转,玄衣翻飞如垂天之云!他猛地单膝跪地,以拳捶地!动作牵扯着喉间的伤口,鲜血终于冲破压制,从紧抿的唇角溢出,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刺目的血花!
“此身葬处—— 即——封——疆——!!!”
最后三字,他用尽生命嘶吼而出,声音彻底劈裂、沙哑、甚至带着嗬嗬的气流声,如同战旗在烽火中燃尽的最后悲鸣!尾音落下,他保持着跪地捶拳的姿势,头颅低垂,只有肩背在死寂中剧烈起伏,如同重伤濒死的头狼。
整个演播厅陷入一片绝对的死寂。没有掌声,没有呼吸,只有数万颗心脏被那惨烈辉煌的演唱攥紧、捏碎的余震。
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轰——!!!”
掌声如同积蓄万年的熔岩,冲破地壳,轰然爆发!不是欢呼,不是尖叫,是纯粹的、震耳欲聋的、带着哭腔与嘶吼的掌声!山崩海啸!地动山摇!整个演播厅的穹顶都在声浪中颤抖!评委席上,所有评委早已集体起立,用力鼓掌!李老眼眶通红,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评价的词语。
导播间里,李明宇看着彻底爆表、闪烁着刺眼红光的实时收视曲线,看着被“封神!”“史诗!”“血与骨的封疆!”刷到完全卡死的弹幕池,看着镜头里那个跪在孤光中、肩背依旧挺直如碑的身影,猛地扯下耳麦,狠狠砸在控制台上!
“歌王!!!”他对着彻底失控的现场,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只有他!!!”
后台通道,林星宇脸上完美的笑容彻底粉碎。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恐怖的数据洪流,和那条代表自己表演时、此刻被陈楚的曲线碾成尘埃的收视线,猛地转身,一拳砸在冰冷的墙壁上!骨节破裂的声音被淹没在山呼海啸的“陈楚”声中。
风暴眼中,陈楚缓缓抬起头。唇角的血迹在强光下红得惊心。他撑着膝盖,极其缓慢却无比稳定地站了起来。目光穿透炫目的光,精准地找到主摄像机位,也穿透屏幕,落在所有曾轻视他、打压他、试图埋葬他的人心上。
没有微笑,没有泪水。只有一片鏖战之后、踏碎凌霄的平静,与眼底深处那永不熄灭的、如同淬火星辰般的光芒。
他用染血的指尖,轻轻拂过立麦冰冷的金属支架,留下一个模糊的暗红指印。
封疆已定。此血为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