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修厂铁皮顶棚被暴雨砸得震耳欲聋,像无数只手在捶打一口倒扣的棺材。陈楚蹲在漏水的角落,手机屏幕幽光映着他眉骨上未干的血迹——那是半小时前“意外”脱落的灯架蹭的。屏幕上,一段偷拍视频正在循环播放:徐阳的母亲攥着笔,枯瘦的手腕被西装男按在“自愿经纪约”上,老人眼里的惊恐比灯光还刺眼。视频标题猩红:#过气导师操控选手亲属# 反陈联盟新锤!#
“操!”阿K的拐杖砸向生锈油桶,膝盖绷带渗出的血在积水里晕开,“林曜这杂种!”
“声带能救,人心难修?”陈楚关掉屏幕,声音混着雨声,“那就把人心剖开看看。”他抓起地上一只沾满泥浆的帆布鞋——那是昨夜城中村强拆现场,一个女孩死死攥着的唯一遗物。鞋帮开裂处露出半张全家福,被雨水泡得发胀。
老炮用缠满胶布的手指拨动贝斯,嗡鸣如危楼将倾:“五公‘生命之光’主题…他们等着看我们唱赞歌?”
“不,”陈楚将破鞋按在调音台上,“唱《拾骨者》。”
72小时。与拆迁赛跑的采风。
推土机的轰鸣是背景音,陈楚团队穿梭在瓦砾堆中。摄像机镜头被林曜的人“无意”撞碎,他们就用手机录:
断墙下,老妇人用缺口的碗舀雨水,喃喃自语“灶王爷还没请走”;
少年把变形的自行车从废墟里拽出,车轮空转像无声的呐喊;
最刺心的是那个丢鞋的女孩——她蹲在警戒线外,指尖抠着拆迁公告上“城市之光”的金色印章,血混着泥浆往下滴:“光…吃人啊?”
小宇将拆迁锤击碎梁柱的巨响采样成鼓点,老炮把钢筋拖行声调成阴郁的贝斯线。阿K撕开膝盖绷带,露出翻卷的皮肉,将渗血纱布按在压力传感器上——每一次脉搏都触发一声电子心跳。
“反陈联盟”的警告信钉在油桶上:「再拍强拆,小心真成废墟。」陈楚把信纸折成纸飞机,射向推土机方向。
彩排夜。致命转折。
《拾骨者》前奏响起时,徐阳状态极佳。他唱到“瓦砾下压着谁的年华”,沙哑中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突然,舞台大屏跳出实时推送:#徐母签约发布会直播#!
镜头里,徐母被簇拥着举起“林曜工作室”铜牌,嘴唇哆嗦如离水的鱼。徐阳的嘶吼戛然而止,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他踉跄撞倒立麦,盯着屏幕目眦欲裂:“妈——!”
林曜的经纪人王海幽灵般出现:“徐先生,令堂很为你骄傲啊。”他递过润喉糖,“曜哥说,唱完这场给你放三天假…探监假。”
陈楚猛地扯下舞台电源总闸!黑暗吞噬全场。他抓起备用话筒塞进徐阳掌心,冰凉的金属贴住对方颤抖的嘴唇:“现在哑了,他们才真赢了。”
控制台后,陈楚撕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那道月牙疤在应急灯下泛着冷光。那是十年前被泼酒羞辱后,他用碎酒瓶自划的勋章。
“这道疤,”他按着徐阳后颈逼他直视,“是提醒我——骨头可以弯,不能断!”他抓起徐阳的手按向自己喉结,声带震动透过皮肉传来,“你的破音是武器,不是缺陷!”
徐阳喉结滚动,忽然发狠咬破下唇。血腥味混着电子前奏炸开,他撕裂的嗓音劈开声浪:
“他们给你镀金的光——
要我跪着舔鞋底——”
最后一个字生生劈裂,却像淬毒的刀片扎进人心。
阴谋在道具间滋长。
演出前两小时,道具师颤抖着指认——林曜助理逼他调换骨灰盒道具:“真骨灰…说是给陈老师‘助兴’…”
陈楚盯着那尊描金檀木盒,忽然抓起消防斧劈开!香灰混着碎木爆开。他从垃圾堆拖出氧气瓶切割成的铁皮箱,焊枪火花四溅中,老炮将拆迁现场的碎砖、铁钉、破碗焊进箱体。
“用这个。”陈楚拍掉手上铁锈,“废墟里长出的棺材,才配得上《拾骨者》。”
五公竞演夜。“生命之光”主题。
林曜组登台时,全场窒息。舞台被复刻成圣洁的“新生儿IcU”:全息投影的婴儿在保温箱蜷缩,激光编织成脐带光影。林皓白袍加身,唱着改编的《亲亲我的宝贝》,指尖划过之处,虚拟花瓣纷飞如雪。
“这才是生命的礼赞!”导师周哲宇抹着眼角。
黑暗吞噬欢呼。
一束孤光打下,陈楚立于废墟堆砌的骨灰盒前。他赤脚踩着碎玻璃,工装裤上沾着真实的砖灰。没有前奏,只有他砂砾般的清唱:
“妈妈…灶王爷走了
带着我们的碗…”
观众席骚动——这哪是歌颂生命?
突然,拆迁现场录音炸开!梁柱断裂声、哭喊声、推土机轰鸣绞成死亡交响。阿K拖着伤腿踏上传感板,每一步都触发心跳监测仪的尖锐蜂鸣!小宇将徐母签约视频切碎成电子雪花,在骨灰盒上投射出血色“自愿书”。
高潮处,徐阳从阴影中冲出,嘶吼劈开声浪:
“光吃人啊——!”
破音如玻璃刮过耳膜!他猛踹骨灰盒,铁皮箱崩裂,碎砖破碗倾泻而出!陈楚跪地捧起瓦砾,唱出全曲唯一一句温柔:
“我的命…是废墟里的草
你拆了屋顶…
我就…朝天长!”
尾音未落,阿K因腿伤失重跪倒,膝盖重重砸在碎玻璃上!鲜血瞬间染红透明传感板,触发全场红灯爆闪,如血海翻涌!
死寂。长达十秒的死寂。
导播切到观众席——那个丢鞋的女孩攥着帆布鞋,哭到浑身抽搐。
陈楚抓起骨灰盒残骸,将混着血与灰的碎砖泼向观众席!
“接住!
这是我们的命——!”
砖块雨点般落下,前排观众本能伸手去接。碎砖、铁钉、瓷片…捧在掌心滚烫。不知谁先起的调,哽咽的合唱如野火蔓延:
“瓦砾下…压着谁的年华…”
十万人的歌声托起残破骨灰盒,托起阿K汩汩流血的膝盖,托起徐阳满脸的泪。林曜在VIp室砸了香槟塔——实时收视曲线刺破天花板,弹幕被#接住我们的命#刷成血红!
后台。硝烟未散。
徐阳母亲冲进化妆间,将“林曜工作室”铜牌砸在地上:“他们逼我签的!阿阳,妈没卖你!”
陈楚用打火机燎着徐阳撕裂的嘴角,焦糊味混着血腥弥漫:“破相了?”
“比假笑强。”徐阳扯出带血的笑。
门被撞开。总导演杨思锐甩出一沓文件:“林曜举报《拾骨者》煽动暴力,要求禁播!”
陈楚抓起染血的传感板拍在文件上:“告诉他——”
“废墟里的草,”阿K拄着拐杖嘶声接话,“专扎穿水晶鞋!”
窗外,cbd霓虹依旧璀璨。陈楚锁骨下的月牙疤在黑暗中隐隐作痛。这场以生命为名的战争,他们用血与骨撕开了光鲜的假面。五公的泪不是终点——当观众捧着碎砖离场时,一粒粒火种已撒进冻土。
林曜不会懂,有些光,恰恰从裂痕中透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