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生不息·时代季》的初舞台排练厅里,空调冷气嘶嘶作响,却吹不散凝固的硝烟味。陈楚指尖捻着梅清秋手抄的《锁麟囊》工尺谱,纸页边角已磨出毛边。谱纸突然被一道阴影覆盖——星耀娱乐力捧的顶流洛晨站在他面前,dior高定的香水味混着发胶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陈老师,”洛晨扯出职业化微笑,指尖敲了敲谱架,“洪导说让我们合作开场曲《橄榄树》。”他身后助理立刻递上ipad,屏幕里是编曲方案:电子鼓点混合Auto-tune修音,副歌处标注“洛晨高音solo加戏腔点缀”。
陈楚没抬眼,笔尖在谱纸“春秋亭外风雨暴”一句划下重痕:“戏腔点缀?”
“观众爱看这个!”洛晨俯身压低声音,“您加段秦腔嘶吼,我戏腔拉个长音,热搜词条我都想好了——#破次元合唱#。”他指甲划过陈楚手背,“资本要的是话题,不是艺术。”
排练厅死寂。梅清秋突然咳嗽起来,手中京胡弓弦“铮”地炸响一记破音。陈楚终于抬眼,目光扫过洛晨镶钻的美甲,忽然问:“梅老,戏班规矩,误场怎么罚?”
梅清秋慢条斯理擦拭琴筒:“轻则封箱三月,重则——”老人枯枝般的手指猛叩桌板,“砸饭碗!”
洛晨笑容僵在脸上。洪韬冲进来打圆场:“文化部领导提前到了!”话音未落,侧门涌入一行人。为首女子短发利落如刀裁,深灰西装襟口别着文化部徽章。魏延东教授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洛晨,定在陈楚指尖泛黄的工尺谱上:“程派嫡传的腔?陈老师好根基。”
午夜梨园小筑,老梅枝桠在风中簌簌作响。梅清秋将煨好的药茶推给陈楚,自己却对着满墙戏服照片出神。照片里青衣女子水袖翩跹,眉眼与陈楚有七分相似。
“你母亲唱《锁麟囊》时,”梅清秋喉头滚动,“最恨‘收余恨免娇嗔’这句。”他枯瘦的手指突然扣住陈楚腕骨,“她总说,余恨凭什么收?娇嗔凭什么免?女人连这点脾气都不配有?”
陈楚指尖抚过谱纸上母亲批注的蝇头小楷——那是她病逝前三天改的词:“莫余恨休娇嗔”。墨迹被泪水晕开,像一朵凋残的花。
“资本要你收着唱,你收不收?”梅清秋逼视他。
窗外雷声炸响,陈楚攥紧谱纸,褶皱蔓延如龟裂大地。
初舞台录制现场。环形观众席暗如深海,唯有冰屏流淌着数据洪流——实时舆情监控显示,洛晨团队买的#戏腔杀疯了#话题正疯狂刷屏。陈楚一袭靛青长衫立于台侧,腰间束着母亲留下的白玉佩。梅清秋白衣胜雪,京胡横陈膝头。
灯光骤亮!洛晨战袍缀满碎钻,在升降台上高歌:“不要问我从哪里来——”修音过度的声线甜腻如糖霜。电子鼓点轰鸣中,他转身对陈楚示意合唱,追光灯却猝然熄灭!
黑暗中,一束孤光如利剑劈下。陈楚未执麦克风,沙哑秦腔裂空而出:
“莫——问——归——处——”
四字如淬火刀锋,悍然斩断流水线旋律!冰屏上预设的星空特效应声龟裂。
洛晨僵在强光里,耳返传出经纪人嘶吼:“接戏腔!快!”他慌忙甩袖开嗓,雕花戏腔却像琉璃撞上生铁——陈楚的秦韵裹着砂石砸来:
“风——卷——旌——旗——裂!”
梅清秋的京胡如银蛇窜出,与陈楚的嘶吼绞缠攀升。没有混响修音,粗粝声浪撞得吊顶钢架嗡嗡震颤。文化部官员攥紧拳头,魏延东镜片蒙上水雾。
洛晨团队紧急切入伴奏,合成器音浪海啸般扑来。陈楚突然踏前一步,腰背发力如拉满的弓,将母亲改的词吼进资本筑起的高墙:
“莫余恨——休娇嗔——!”
“休”字炸裂瞬间,梅清秋的京胡迸出裂帛之音!陈楚反手扯开长衫前襟——白玉佩折射冷光,腰侧狰狞疤痕暴露在镜头下!那是十年前被公司保安推下舞台的旧伤,也是今夜刺向虚假舞台的投枪!
导播间乱成一团。洪韬盯着实时收视曲线——在陈楚撕开伤疤的刹那,曲线如怒龙冲破天际!弹幕被血色淹没:
“疤痕是真的!十年前坠台新闻图我找到了!”
“他在撕开娱乐圈的疤!”
“洛晨假唱!口型对不上!”
洛晨耳返里传来王海平的咆哮:“毁了他!” 舞台地屏突然电流狂窜,高压电光直扑陈楚!梅清秋的京胡弓弦“啪”地绷断,老人竟纵身撞开陈楚。陈楚踉跄间抓住断弦,勒入掌心鲜血淋漓,嘶吼却未停:
“你看这——天——地——清——明——!”
鲜血顺着断弦滴落白玉佩,冰屏轰然炸裂!碎片纷飞中,隐藏的备用屏陡然亮起——那是陈楚母亲生前最后登台的录像:女子水袖翻飞如蝶,锁骨下同样位置盘踞着术后疤痕。母子隔空相望,两代人的伤疤在镜头前灼灼生辉。
观众席爆出第一声哭嚎,随即汇成海啸。魏延东缓缓起身,对着那片灼热的伤痕深鞠一躬。文化部官员展开红头文件,“根脉工程”总顾问署名栏上,梅清秋的印章如朱砂泣血。
通道阴影里,王海平掐断电话面如死灰。他脚边躺着被电流反噬的灯光师——资本掷出的刀,终究扎回自己咽喉。
陈楚在声浪中弯腰,捡起半片冰屏碎片。锋利边缘倒映着他染血的脸,也映着母亲录像中永不低头的笑靥。梅清秋将断弦京胡塞进他怀里,琴筒上新刻一行小字:
“戏一开腔,八方来听——一方为人,三方为鬼,四方为神明。”
场外雷声滚过,老梅树新芽在暴雨中颤抖,却死死咬住了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