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夕阳像打翻的番茄酱,将整个山村染得血红。徐大头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粗糙的手指不停摩挲着那辆刚买来的二手三轮摩托车,黝黑的脸上堆满得意的笑容。
\"咋样?一千块钱,这成色,这马力,捡着大便宜了!\"徐大头拍了拍车座,金属的闷响在寂静的村口格外刺耳。
周小美站在一旁,双手抱胸,眉头拧成了疙瘩。她三十出头,身材丰腴,是村里出了名的泼辣媳妇。\"便宜?我看你是脑子被驴踢了!\"她啐了一口,\"这车出过人命,你当老娘不知道?\"
徐大头嘿嘿一笑,起身一把搂住媳妇的腰:\"怕啥?死人还能比活人厉害?再说了,咱村谁家没点邪乎事?老张家那口井不也淹死过人,现在不照样打水喝?\"
周小美被他摸得身子发软,嘴上却不饶人:\"滚犊子!你那爪子往哪摸呢?晚上再收拾你!\"她拍开丈夫的手,又瞥了眼那辆三轮车。车漆斑驳,后斗的铁皮上隐约可见几道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没擦干净的血渍。
\"这车...\"周小美刚想说什么,突然一阵阴风吹过,她打了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徐大头没注意妻子的异样,已经兴冲冲地跨上摩托车,拧动钥匙。发动机发出刺耳的轰鸣,像垂死野兽的嘶吼。\"上来!带你兜一圈!\"
周小美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后座。车子启动的瞬间,她感觉后背一凉,仿佛有人贴了上来。回头一看,空空如也。
\"坐稳了!\"徐大头猛踩油门,三轮车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周小美惊叫一声,死死抱住丈夫的腰。风吹得她睁不开眼,耳边除了发动机的轰鸣,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那天晚上,周小美做了个噩梦。梦里她坐在三轮车的后座,车子行驶在一条漆黑的路上。后斗里蹲着个黑影,看不清脸,只看见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她想叫徐大头停车,却发现驾驶座上根本没人,车子自己在行驶...
\"啊!\"周小美猛地坐起身,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月光惨白,院子里那辆三轮车静静地停着,车灯却诡异地亮着,像两只发光的眼睛。
\"咋了?\"徐大头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
\"车灯...车灯自己亮了...\"周小美颤抖着指向窗外。
徐大头揉了揉眼睛,看向院子:\"胡说八道,黑灯瞎火的,哪亮了?\"
周小美再看向窗外,车灯确实灭了。难道是自己眼花了?她躺回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窗外窥视。
第二天一早,徐大头就骑着新车去镇上拉货。周小美在家做饭,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她放下菜刀,走到窗前,看见三轮车的后斗无缘无故地翻了下来,像是有人从上面跳下来一样。
\"见鬼了...\"周小美嘀咕着,心里发毛。她壮着胆子走到院子里,绕着车子转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正当她转身要回屋时,突然听到后斗里传来一声怪响,像头骨碎裂一样。
周小美吓得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她头也不敢回,跌跌撞撞地跑回屋里,把门死死关上。
傍晚徐大头回来,周小美把白天的事告诉了他。徐大头不以为然地摆摆手:\"风吹的呗,你咋跟个老娘们似的疑神疑鬼?\"
\"你妈才是老娘们!\"周小美气得拧他耳朵,\"这车肯定有问题,赶紧退了!\"
\"退个屁!\"徐大头疼得龇牙咧嘴,\"钱都给了,退给谁去?再说了,这车拉货多带劲,一趟能多挣五十块呢!\"
周小美拗不过丈夫,只能作罢。但接下来的日子,怪事越来越多。
有时候半夜车灯会突然亮起,发动机无缘无故地轰鸣;有时候明明没装货,车子却沉得推不动;最可怕的是,周小美总感觉后座坐着个人,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徐大头也有些慌了。
一个月后的晚上,徐大头喝醉了酒,摇摇晃晃地骑着三轮车回家。半路上,他感觉后座一沉,像是有人坐了上来。借着酒劲,他回头骂道:\"哪个王八蛋蹭老子的车?\"
后座空空如也,但车把突然不受控制地向右猛转,三轮车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徐大头摔得鼻青脸肿,酒也醒了大半。他挣扎着爬出水沟,发现车子竟然自己发动了,发动机\"突突\"地响着,车轮空转,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
\"操你大爷的!\"徐大头骂骂咧咧地爬上车,想把它开出水沟。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有双冰冷的手从后面掐住了他的脖子...
\"啊!\"徐大头惨叫一声,拼命挣扎,那双手却越掐越紧。就在他快要窒息的时候,脖子上的压力突然消失了。徐大头喘着粗气,连滚带爬地跑回家,连车都不要了。
周小美看到丈夫狼狈的样子,又惊又怒:\"我说什么来着?那车就是邪门!\"
第二天天亮,徐大头叫了几个哥们去把车拖了回来。车子除了沾满泥水,一点损伤都没有。但从此以后,夫妻俩再也不敢骑它了。
他们把车锁在院子角落,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然而灵异现象并没有停止。深夜,院子里经常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油布会无缘无故地被掀开;更可怕的是,他们开始做同样的噩梦——一个看不清脸的人影站在床边,用沙哑的声音重复着:\"带我回家...\"
徐大头的母亲跟他弟弟生活,从镇上回来来看望他们,听说了这些事,脸色大变:\"造孽啊!你们这是招惹了横死鬼!\"
\"那咋办?\"周小美吓得直哆嗦。
老太太想了想:\"听说李家村来了个苦行僧,道行高深,专门超度亡魂。你们赶紧去请来看看。\"
夫妻俩不敢耽搁,立刻动身前往李家村。路上,周小美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他们,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
到了李家村,他们打听到苦行僧住在村东头的破庙里。当他们赶到时,苦行僧已经收拾好行囊,正准备离开。
\"大师留步!\"徐大头连忙上前行礼。
苦行僧转过身来。他是个瘦削的老人,皮肤黝黑,皱纹像干涸的河床一样纵横交错。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黑得发亮,仿佛能看透人心。
\"何事?\"苦行僧的声音沙哑低沉。
徐大头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苦行僧听完,叹了口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亡魂不得超生,自然纠缠不休。\"
\"求大师救救我们!\"周小美扑通一声跪下,眼泪直流。
苦行僧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带我去看看那辆车吧。\"
回到家中,苦行僧绕着盖着油布的三轮车转了三圈,突然伸手掀开油布。阳光下,车子锈迹斑斑,后斗上那些暗红色的痕迹格外刺眼。
\"此车曾压死一人,亡魂附于车上,不得超脱。\"苦行僧沉声道,\"需带我去事发之地,做场法事,超度亡魂。\"
\"事发之地?\"徐大头一愣,\"听说是在百里外的盘山公路上...\"
\"正好。\"苦行僧点头,\"你们需骑此车载我前往。\"
\"什么?\"周小美尖叫起来,\"还骑这鬼车?不行!绝对不行!\"
苦行僧目光如炬:\"解铃还须系铃人。不敢面对,如何化解?\"
徐大头气急败坏,扇了他老婆一巴掌:\"大师不辞辛劳来解救我们,你个臭狗屎婆娘别他妈添乱!\"
大师看了一眼两人,没说话,只摇摇头让他们准备香烛纸钱。
第二天一早,三人便出发了。徐大头驾驶,周小美坐在旁边,苦行僧盘腿坐在后斗。奇怪的是,车子比平时沉重许多,像是载了千斤重物。
出村不久,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压顶,却没有下雨的意思。山路崎岖,三轮车颠簸前行,发动机的声音时断时续,像垂死之人的喘息。
\"妈的,这破车...\"徐大头额头冒汗,使劲拧着油门。
周小美紧紧抓着丈夫的衣服,总觉得后颈凉飕飕的,像是有人对着她吹气。她不敢回头,只能死死盯着前方的路。
路过一片坟地时,车灯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发动机发出刺耳的尖啸。苦行僧闭目诵经,手中佛珠快速转动。
\"大师,这...\"徐大头声音发抖。
\"专心开车。\"苦行僧眼睛都没睁,\"莫要被外物干扰。\"
车子继续前行,天色越来越暗。明明是正午时分,却黑得像深夜。路两旁的树影婆娑,仿佛无数手臂在挥舞。
突然,后斗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跳了上来。车子猛地一沉,差点失控。
\"啊!\"周小美尖叫一声,扑进丈夫怀里。
苦行僧依然闭目诵经,只是声音大了些。后斗又传来几声闷响,像是有人在上面走动。车子开始左右摇晃,徐大头拼命把住方向,冷汗浸透了后背。
\"阿弥陀佛...\"苦行僧突然高宣佛号,从怀中掏出一把米,撒向空中。说来也怪,那些米粒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后像被什么东西接住一样,一颗颗消失不见。
车子顿时轻快了许多,发动机的声音也变得平稳。天空透出一线光亮,周围的阴森气息减轻了不少。
\"快到了。\"苦行僧终于睁开眼睛,\"前面拐弯处就是事发之地。\"
徐大头战战兢兢地转过一个急弯,眼前出现了一段陡峭的下坡路。路边立着一个歪斜的木质十字架,上面缠着已经褪色的红布条——这是民间为横死者立的标记。
苦行僧示意停车。三人下车后,他让徐大头和周小美站在一旁,自己则在那十字架前摆开香烛纸钱,开始做法事。
风突然大了起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苦行僧的诵经声与风声交织,形成一种诡异的旋律。纸钱在空中飞舞,有些还没烧尽就被吹走了。
突然,三轮车自己发动了,车灯大亮,发动机轰鸣着,像是愤怒的咆哮。苦行僧不为所动,继续诵经,声音越来越大。
周小美双腿发软,一股热流顺着大腿内侧流下,还夹杂着恶臭——她吓得失禁了。徐大头也好不到哪去,牙齿打架的声音几米外都能听见还强装镇定。
法事进行了约莫一个小时。期间,三轮车数次试图冲向三人,却在距离苦行僧一米远的地方像撞到无形墙壁一样停下。周围的温度时高时低,时而如坠冰窟,时而如入蒸笼。
终于,苦行僧停止了诵经。他站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好了,亡魂已经超度。\"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三轮车突然熄火,车灯也灭了。风停了,乌云散去,阳光重新洒落下来。
\"这...这就完了?\"徐大头不敢相信。
苦行僧点点头:\"因果已了,你们可以安心使用这辆车了。\"
回程的路上,车子果然轻快平稳,再也没有任何异常。徐大头和周小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到家后,夫妻俩千恩万谢,拿出5000块钱酬谢苦行僧。老人却摇摇头:\"出家人不贪钱财。若真要谢,给我一碗米即可。\"
周小美连忙盛了满满一袋白米奉上。苦行僧接过米,从中抓出一把撒向三轮车,剩下的装入自己的布袋,转身离去。
夫妻俩站在门口,看着苦行僧的背影消失在村口,不自觉流出了眼泪。夕阳西下,给整个村子镀上一层金色。
\"这车...真没问题了?\"周小美小声问。
徐大头挠挠头:\"大师说没问题,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那你还敢骑?\"
徐大头沉默了一会,突然笑了:\"骑个屁!明天我就把它扔到深山老林里去,再买辆新的!\"
周小美也笑了,这是一个月来她第一次真心实意地笑:\"算你还有点脑子。\"
第二天,徐大头果然叫了几个哥们壮胆,把那辆三轮车开到到了几十里外的深山,扔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回村后,他咬牙买了辆崭新的三轮摩托车,虽然贵了不少,但心里踏实。
从此,灵异现象再也没有出现过。夫妻俩的生活恢复了平静,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周小美还会想起那段可怕的经历,然后紧紧抱住熟睡的丈夫,听着他响亮的鼾声,才能安心入睡。
至于那辆被丢弃的三轮车,有人说曾在深山里听到过发动机的轰鸣声,也有人说看到一辆无人驾驶的三轮车在月光下飞驰...但这些,都只是传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