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新华把登机牌塞进西装内袋,拖着登机箱走进廊桥。深夜的机场灯光惨白,照得廊桥尽头的飞机舱门像个黑洞。他看了眼手表,凌晨一点十五分,这趟红眼航班将带他从广州飞往北京。
\"晚上好,先生。\"空乘站在舱门处微笑,那笑容像是画在脸上的,嘴角弧度精确得不像真人。顾新华点点头,找到自己的座位——靠窗的15A。机舱里已经坐了不少乘客,却安静得反常。没有婴儿哭闹,没有乘客交谈,甚至连翻动杂志的声音都没有。
顾新华放好行李坐下,系好安全带。邻座是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顾新华注意到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细长苍白,指甲缝里有些暗红色的污渍。
\"请关闭电子设备,飞机即将起飞。\"广播里传来机长的声音,语调平板,像在念稿子。顾新华关掉手机,透过舷窗看向外面。停机坪上的灯光在雨后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倒影,像一条条通往地下的光之路。
飞机开始滑行,引擎的轰鸣声在深夜格外刺耳。顾新华感觉耳膜发胀,他做了个吞咽动作缓解耳压。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前排有个穿蓝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突然站起来,快步走向后舱的洗手间。
\"先生,请坐下,飞机正在起飞阶段。\"一位空乘拦住他。
蓝西装男子充耳不闻,径直走过空乘身边。奇怪的是,空乘并没有继续阻拦,而是站在原地,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的背影。
飞机加速,顾新华被压在座椅上。他再次看向窗外,地面正在快速后退。突然,他注意到停机坪上站着一个人影,穿着蓝色西装,正仰头看着起飞的飞机。顾新华猛地转头看向机舱过道——那个蓝西装男子已经不见了。
\"您需要饮料吗?\"空乘推着餐车停在顾新华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谢谢。\"顾新华摇头,忍不住问道:\"刚才那位去洗手间的先生...\"
空乘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什么先生?\"
\"就是穿蓝西装的那位,他去了后舱洗手间。\"
\"本次航班没有穿蓝西装的乘客,先生。\"空乘的声音轻柔却笃定,\"您可能是太累了。\"
顾新华皱起眉头,他确定自己看到了那个人。飞机进入平飞状态后,他解开安全带,走向后舱。洗手间显示\"无人\",他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顾新华推开门,洗手间里空无一人,但洗手台上放着一块手表,表带断裂,像是被强行扯断的。水龙头滴着水,滴答、滴答,节奏与飞机引擎的嗡鸣诡异同步。他伸手关上水龙头,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身后闪过一道蓝影。
他猛地转身,过道空荡荡的。
回到座位,顾新华发现邻座的鸭舌帽男人不见了,座位上只留下一顶帽子。他环顾四周,机舱里的乘客似乎少了几个,但具体少了谁,他又说不上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爬上脊背。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正在经过一段气流,请系好安全带。\"广播突然响起,吓了顾新华一跳。然而窗外一片平静,没有一丝颠簸。
一位空乘从前舱走来,顾新华注意到她的制服有些不对劲——领口处有一大片暗色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当她经过时,顾新华闻到了一股铁锈味。
\"请问...\"顾新华叫住她,\"飞机上有医生吗?我感觉不太舒服。\"
空乘缓缓转身,脸上依然是那种刻板的微笑:\"本次航班没有医生,先生。您需要帮助吗?\"
顾新华注意到她的眼睛——瞳孔大得不正常,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珠。\"不...不用了,谢谢。\"
空乘点点头,继续向前走。顾新华发现她的脚步轻得诡异,几乎听不到鞋跟接触地毯的声音。他悄悄跟上去,看到空乘停在驾驶舱门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为什么驾驶舱门需要从外面锁上?
顾新华退回座位,心跳如鼓。他拿出手机想查看时间,却发现屏幕一片雪花,无法开机。舷窗外,本该是漆黑的夜空,却泛着一种不自然的暗红色,看不到一颗星星。
\"洗手间...必须再去看看...\"顾新华自言自语,再次走向后舱。这次洗手间显示\"有人\",他等了十分钟,门依然锁着。
\"有人在里面吗?\"他敲门问道。
没有回应。
顾新华找来空乘:\"洗手间好像坏了,有人进去很久没出来。\"
空乘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变化——她的嘴角下垂,眉头皱起:\"没有人使用洗手间,先生。\"
\"但指示灯显示有人!\"
空乘走到门前,按下指示灯,它立刻变为\"无人\"。\"您看,没有问题。\"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请不要在飞机上散布谣言。\"
顾新华后退几步,撞到了餐车。他注意到餐车下层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口没有扎紧,露出一角蓝色布料——像是西装的一角。
飞机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这次是真的遇到了气流。顾新华踉跄着回到座位,系上安全带。广播里机长的声音断断续续:\"...遇到...气流...保持...镇定...\"
颠簸持续了约五分钟,当飞机恢复平稳时,顾新华发现机舱里的乘客又少了几个。剩下的乘客全都低着头,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又像是...
他不敢往下想。
飞机开始下降,广播通知即将降落。顾新华看向窗外,本该看到城市灯火,却只看到一片浓雾。飞机穿过云层,雾越来越浓,最后舷窗外只剩下一片灰白。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即将降落在首都国际机场...\"广播里的声音突然扭曲,变成一种刺耳的电子噪音,然后戛然而止。
飞机重重地着陆,顾新华被惯性甩向前方,额头撞在前座椅背上。当他抬起头时,机舱里的灯全部熄灭了,只有紧急出口的指示灯发着幽幽绿光。
黑暗中,他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时移动,却没有脚步声。顾新华屏住呼吸,摸向手机,按亮屏幕——终于能开机了,显示无信号,时间是凌晨三点零二分。
他打开手电筒功能,光束照向机舱——空无一人。所有座位都是空的,安全带整齐地扣在座位上,仿佛从未有人使用过。地板上散落着一些个人物品:眼镜、钢笔、一只高跟鞋...
顾新华颤抖着走向驾驶舱,门虚掩着。他推开门,驾驶舱里一片漆黑,仪表盘全部熄灭。手电筒的光照到驾驶座上——机长和副驾驶坐在那里,身体前倾,头靠在控制台上。
\"机长?\"顾新华轻声叫道,没有回应。
他走近一步,手电筒的光照清了机长的侧脸——干瘪的皮肤紧贴着骨骼,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唇萎缩露出牙齿。那不是活人的脸,而是一具干尸。
顾新华尖叫着后退,撞到了舱壁。他转身想逃,却看到所有空乘都站在他身后,脸上挂着相同的微笑,眼睛黑洞洞的。
\"欢迎乘坐本次航班,\"她们齐声说道,\"祝您旅途愉快。\"
顾新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先生?先生!\"一个陌生的声音唤醒了顾新华。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床上,一位护士正担忧地看着他。
\"我...我在哪?\"顾新华声音嘶哑。
\"北京协和医院。您在航班上昏倒了,机组人员叫了救护车。\"护士递给他一杯水,\"医生说您只是过度疲劳和轻微脱水。\"
\"航班...什么航班?\"
\"广州飞北京的cZ3101,昨晚的航班。\"护士查看病历,\"飞机因机械故障延误了三个小时,凌晨四点才降落。\"
顾新华猛地坐起来:\"不可能!我看到了...驾驶舱里...\"
\"您做噩梦了。\"护士安抚道,\"机长还来看过您呢,他很担心。\"
病房门打开,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走进来——正是顾新华在驾驶舱看到的\"干尸\",此刻却是个活生生的中年人。
\"感觉好些了吗,顾先生?\"机长问道,\"您在飞机上突然昏倒,把我们吓坏了。\"
顾新华盯着机长的脸——红润、健康,与记忆中的干尸判若两人。\"那个穿蓝西装的乘客...洗手间里的...\"
机长和护士交换了一个困惑的眼神。\"航班满员,但没有穿蓝西装的乘客。\"机长说,\"您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出院后,顾新华查询了航班记录。cZ3101确实因机械故障延误,凌晨四点零五分降落,所有乘客和机组人员安全。但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登机时是15A座位,而记录显示那个座位属于一位姓李的女士。
更诡异的是,他在西装口袋里摸到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块断裂的手表,表盘背面刻着\"赠爱子,2003\"。
后来,顾新华再也不敢乘坐夜间航班。而关于\"幽灵航班\"的都市怪谈,又多了一个版本:据说在深夜的机场,偶尔会看到一架没有航班号的飞机静静停靠,登机的乘客都沉默不语,如果你足够\"幸运\"登上了这架飞机,可能会发现窗外没有星光,洗手间里传来滴水声,而当你询问空乘时,她们会告诉你——
\"本次航班没有穿蓝西装的乘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