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七年暮春,太原府东南三十里处的姚家堡,像粒被雨水泡胀的黄豆,蔫头耷脑卧在晋中山坳里。晨雾还没散尽,村东头姚家的土坯院墙就传出“哐当”一声闷响,接着是妇人压抑的啜泣,惊飞了院角老槐树上栖息的几只麻雀。
这姚家是村里少有的双寡之家。婆婆王氏年近四十,丈夫十年前赶车往张家口送瓷器,翻了雁门关的悬崖,连尸骨都没找全;儿媳李氏刚过二十,嫁过来不到一年,丈夫就染了时疫,三天工夫就咽了气。按理说,两个苦命人该抱团取暖,可这半年来,姚家的门帘就没安生过,常有人看见王氏趁着月色往后门钻,也常听见院里传来婆媳俩压低了嗓门的争吵。
这天清晨,李氏起得早,刚把灶膛的火点着,就看见后门的木闩又松了半截——这已是这个月第三次了。她心里像堵了团湿柴,又闷又燥,转身从柴房抱来一捆荆棘,密密麻麻扎在后门的缝隙里,又搬来两块半人高的青石,抵在门后。正忙活时,王氏披着件浆洗得发白的蓝布衫从里屋出来,看见院里的动静,脸“腾”地红了,嘴角撇了撇,没说话,转身蹲在井边打水,铜吊桶撞着井壁,发出刺耳的声响。
李氏知道婆婆心里不痛快,可她实在忍不下去了。上个月的一个深夜,她起夜时听见外屋有男人的咳嗽声,扒着门缝一看,竟是村里的无赖刘三,正坐在炕沿上跟婆婆说笑,手里还拿着个油纸包,看那样子像是从镇上买来的点心。她当时吓得缩回了被窝,浑身冰凉——这刘三是村里出了名的泼皮,爹娘死得早,靠着偷鸡摸狗过活,前两年还因调戏邻村的寡妇被抓去县衙打了二十板子,怎么就跟婆婆缠上了?
从那以后,李氏就留了心。她发现婆婆总在傍晚时分把后门的木闩虚掩着,有时夜里还会以“喂猪”“关鸡笼”为由出去转悠,回来时身上常带着股劣质烧酒的味道。有一次,她故意在婆婆出门后悄悄跟了出去,看见刘三正躲在院外的老槐树下等着,两人凑在一起说了几句,王氏还塞给刘三一个布包,看那样子像是刚烙好的饼。李氏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回了屋,可她一个年轻寡妇,既没娘家可依,又怕传出去坏了名声,只能把委屈咽在肚子里,只想着用堵门、扎荆棘的法子,能挡一天是一天。
可她没想到,这举动竟彻底惹恼了王氏。当天傍晚,王氏从镇上赶集回来,看见后门被堵得严严实实,荆棘还划破了她的裤脚,顿时炸了毛,指着李氏的鼻子就骂:“你个小娼妇!我家的门轮得到你管?你是不是看着我守寡心里不痛快,故意跟我作对?”
李氏也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回嘴:“娘,我不是跟您作对,只是这后门总开着,传出去不好听。咱们都是寡妇,得顾着名声啊!”
“名声?”王氏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扯李氏的头发,“我守了十年寡,用得着你个小丫头片子教我怎么顾名声?我看你是自己耐不住寂寞,想找男人,还赖我!”
李氏被扯得头皮发麻,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挣扎着说:“我没有!是您……是您跟刘三不清不楚!”
这话像根针,一下子扎进了王氏的心里。她脸色骤变,抬手就给了李氏一个耳光,声音尖得像破了的锣:“你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两人扭打在一起,土炕上铺的苇席被扯破了,桌上的陶罐也摔在了地上,碎片溅了一地。邻居听见动静,纷纷围在院墙外张望,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王氏见围观的人多了,索性撒起泼来,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各位街坊邻居评评理啊!我好心好意把她娶进门,她却盼着我死,还诬陷我跟男人有染,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李氏又气又急,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又想起自己没有证据,只能蹲在地上哭。王氏哭了一会儿,突然站起身,抹了把眼泪说:“我不跟你在这儿瞎缠,咱们去县衙说理去!我就不信没王法了!”
李氏也来了脾气,抹掉眼泪说:“去就去!谁怕谁!”
第二天一早,王氏就拉着李氏,一路吵吵嚷嚷往太原府县衙去。路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刘三也混在人群里,看见婆媳俩往县衙走,心里咯噔一下,悄悄跟了上去,想看看情况。
太原府的知县姓赵,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官,平日里就怕麻烦。听说来了两个寡妇告状,还涉及奸情,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升堂后,赵知县一拍惊堂木,问王氏:“你说你儿媳诬陷你,可有证据?那奸夫是谁?”
王氏心里一慌,眼神躲闪着说:“大人,那奸夫……那奸夫夜里来,天亮就走,我实在不知道他叫什么。不过我儿媳知道,您问她!”
赵知县又问李氏:“你婆婆说你知道奸夫是谁,你倒说说,是谁?”
李氏抬起头,眼里满是委屈,大声说:“大人,那奸夫是咱们姚家堡的刘三!我亲眼看见他跟我婆婆在院里说话,还收了我婆婆给的东西!”
“胡说!”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喊,刘三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跪在堂下说:“大人明察!小人跟她们婆媳俩都不熟,是她们俩自己合不来,故意诬陷我!”
赵知县看了看刘三,又看了看婆媳俩,心里也没了主意。他沉吟了一会儿,问刘三:“村里那么多人,她们为什么偏偏诬陷你?”
刘三眼珠一转,说:“大人,小人前两年因为一点小事跟她们家有过口角,她们这是记恨在心,故意报复我!”
赵知县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可他又不想深究,只想赶紧把这案子了了。于是他一拍惊堂木,说:“大胆刘三!就算你没跟她们有染,可你在村里游手好闲,名声本就不好,她们诬陷你,也是你自己不争气!来人啊,给我打三十大板!”
衙役们上前,把刘三按在地上,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刘三疼得嗷嗷直叫,心里却盘算着:这知县是个糊涂官,只要我认个软,说不定就能过关。于是他一边喊疼,一边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人认了!小人跟李氏有染!是李氏勾引我的!”
赵知县一听,觉得案子有了着落,又问李氏:“刘三说跟你有染,你可认罪?”
李氏气得浑身发抖,大声说:“大人,我没有!是刘三胡说!是我婆婆跟他有染,他这是故意栽赃我!”
赵知县见李氏不认罪,也没了耐心,说:“你这妇人,嘴还挺硬!来人啊,给我上夹棍!”
衙役们刚要上前,李氏突然哭着说:“大人,我不认!就算您打死我,我也不认!”
赵知县皱了皱眉,觉得这案子实在难缠,索性说:“罢了罢了!李氏不认罪,我也不能屈打成招。王氏,你儿媳不愿跟你过,你就把她休了吧!刘三,你既然认了罪,就罚你给姚家挑三个月水,算是补偿!”
王氏虽然不满意,但也不敢反驳;刘三疼得站不起来,只能点头答应;李氏却觉得天大的委屈,哭着说:“大人,您不能这么判啊!我是冤枉的!”
可赵知县根本不听,拂袖退堂了。李氏站在大堂上,看着围观的人指指点点,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不甘心,想起有人说过,省里的宪院可以申诉,于是她擦干眼泪,决定去宪院告状。
可宪院的官员听了她的申诉,也觉得案子蹊跷,却又查不出证据,只能把案子压了下来,这一压,就是半个多月。李氏每天都去宪院门口等消息,可每次都失望而归。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突然听说淄川县的孙进士柳被调到了临晋县当县令,这人以断案如神闻名,很多疑难案子到了他手里,都能水落石出。李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写了状纸,递到了宪院,请求把案子转到临晋县,由孙柳审理。
宪院的官员也早就想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见李氏请求,立刻就答应了,下了公文,把案子转到了临晋县。
孙柳接到案子的时候,正在书房里看临晋县的户籍册。他刚到临晋县不到一个月,这临晋县虽不算大,但民风彪悍,案子也不少,他正想着怎么才能尽快熟悉情况,就接到了这桩来自太原府的婆媳诬告案。
孙柳拿起案卷,仔细看了起来。案卷里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很清楚,可越看,他越觉得不对劲:王氏说自己被儿媳诬陷,却说不清奸夫的名字;李氏指认刘三是奸夫,却拿不出确凿证据;刘三先是否认,被打后又突然指认李氏,前后矛盾。这案子看似简单,实则疑点重重,赵知县的判决更是敷衍了事,难怪李氏会不服。
“大人,这案子看着棘手啊。”旁边的衙役张班头说,“那婆媳俩各执一词,刘三又反复无常,连太原府的赵知县都判不下来,咱们要是判错了,怕是会惹麻烦。”
孙柳放下案卷,笑了笑说:“越是棘手的案子,越有意思。你去把人犯都提过来,我先问问。”
不多时,王氏、李氏和刘三就被带到了县衙大堂。孙柳坐在堂上,目光如炬,扫视着三人。王氏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眼神躲闪;李氏站得笔直,虽然面带憔悴,但眼神里满是倔强;刘三则缩着脖子,一副心虚的样子。
“王氏,”孙柳先开口,“你说李氏诬陷你,你再说说,那天你跟刘三在后院说话,是怎么回事?”
王氏身子一哆嗦,连忙说:“大人,没有的事!我跟刘三就是碰巧遇见,说了两句话,没别的!”
“碰巧遇见?”孙柳追问,“那你给他的布包是什么?里面装的是什么?”
王氏脸色一白,支支吾吾地说:“是……是我家吃不完的饼,我看他可怜,就给了他几个。”
孙柳又问李氏:“你说你看见刘三跟你婆婆说话,还收了布包,你再仔细说说,当时是怎么个情景?”
李氏定了定神,说:“那天夜里,我起夜,听见外屋有动静,就扒着门缝看,看见我婆婆跟刘三在院里站着,刘三手里拿着个油纸包,我婆婆给他一个布包,两人还说了好一会儿话,具体说什么我没听清,但看那样子,肯定不是普通的邻里往来。”
孙柳又问刘三:“你说你跟李氏有染,是李氏勾引你,你说说,你们是在哪里勾搭上的?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刘三心里一惊,他之前都是瞎编的,哪里说得出来?只能支支吾吾地说:“是……是在姚家的柴房里,第一次……第一次是上个月的一天夜里。”
“柴房?”孙柳冷笑一声,“姚家的柴房我派人去看过,里面堆满了柴火,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你们是在柴火堆里勾搭上的?”
刘三被问得哑口无言,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孙柳看了看三人,心里已经有了几分谱,他说:“好了,今天就问到这儿。张班头,把他们都关进监牢,明天再审。”
等人犯都被押下去后,孙柳对张班头说:“你去准备一些砖石刀锥,明天带到大堂上来,越多越好。”
张班头愣了一下,疑惑地说:“大人,咱们审案子有手铐脚镣这些刑具就够了,准备砖石刀锥干什么?难道您要动私刑?”
孙柳笑了笑说:“你别多问,照我说的做就是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张班头虽然心里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赶紧下去准备了。第二天一早,大堂上就摆满了砖石刀锥,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在一边,锋利的刀锥放在另一边,看着让人心里发毛。衙役们都站在一旁,窃窃私语,不知道县令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多时,王氏、李氏和刘三又被带到了大堂上。三人看到堂上的砖石刀锥,都吓了一跳,王氏脸色惨白,李氏也有些紧张,刘三更是吓得腿都软了。
孙柳坐在堂上,慢悠悠地说:“昨天我问了你们一遍,你们还是各执一词,今天我也不跟你们绕圈子了。这案子的关键,就是谁跟刘三有染。我看这样吧,咱们也不用再审了,这奸夫刘三就在这儿,你们婆媳俩,谁要是被他勾引了,心里肯定恨他,今天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堂上有砖石刀锥,你们可以自己动手,杀了他,为自己报仇。放心,出了什么事,有我担着。”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王氏和李氏都愣住了,刘三更是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孙柳瞪了刘三一眼,说:“你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王氏,李氏,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动手啊!”
王氏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又退了回来,她看着刘三,眼神复杂,有害怕,有犹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舍。李氏则不同,她咬着牙,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双手紧紧攥着,眼睛里满是怒火,死死地盯着刘三,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娘,你怎么不动手?”李氏回头看了看王氏,大声说,“他毁了咱们家的名声,你难道不恨他吗?”
王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轻轻砸在刘三的腿上,像是在挠痒痒。刘三疼得龇牙咧嘴,但也不敢喊出声。
孙柳看在眼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又说:“光用石头还不够,你们再用刀试试。谁要是被他欺负了,就一刀杀了他,解解气!”
李氏听了,放下石头,从桌上拿起一把刀,双手握着刀把,一步步走向刘三,眼神里满是决绝。刘三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往后退,嘴里喊着:“别杀我!别杀我!是王氏!是王氏跟我有染!不是李氏!”
王氏一听,脸色骤变,大声说:“你胡说!我没有!”
李氏拿着刀,停在刘三面前,回头看了看王氏,又看了看孙柳,突然哭了起来:“大人,我不能杀他,我要是杀了他,就成了杀人犯了。可我真的是冤枉的,是他跟我婆婆有染,还栽赃我!”
孙柳一拍惊堂木,大声说:“够了!王氏,你还有什么话说?刚才李氏拿石头砸刘三,用刀指着刘三,那是发自内心的恨;而你,只用小石头轻轻砸他,连刀都不敢拿,这不是心虚是什么?刘三,你刚才说王氏跟你有染,是不是真的?”
刘三吓得连忙点头:“是真的!大人,是王氏主动勾引我的,她还说要跟我过日子,让我以后常去她家。我要是不从,她就说要去县衙告我调戏她!”
王氏听了,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着说:“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跟刘三有染,更不该诬陷儿媳!我只是一时糊涂,求大人饶了我吧!”
真相终于大白。孙柳看着王氏,叹了口气说:“王氏,你也是个苦命人,可你不该为了一时的快活,毁了自己的名声,还诬陷自己的儿媳。你可知罪?”
王氏连连磕头:“我知罪!我知罪!求大人从轻发落!”
孙柳又看了看刘三,说:“刘三,你调戏寡妇,还诬陷好人,罪加一等!来人啊,给我打三十大板,然后把他押入大牢,刑期一年!”
衙役们上前,把刘三按在地上,噼里啪啦打了起来。刘三疼得嗷嗷直叫,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孙柳又对王氏说:“王氏,念你是初犯,又有悔改之心,我就不罚你坐牢了。但你必须向李氏道歉。
王氏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听着刘三凄厉的惨叫声,浑身止不住地发抖。她抬起头,看见李氏站在不远处,眼里虽还有泪光,却多了几分释然,这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多大的错事。她膝行几步,来到李氏面前,“扑通”一声重重磕了个头,声音哽咽:“孩儿,是娘糊涂,是娘对不起你……娘不该被猪油蒙了心,做出那丢人的事,更不该反过来诬陷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李氏看着婆婆花白的鬓角和布满皱纹的脸,心里五味杂陈。她想起刚嫁过来时,婆婆对自己还算和善,只是丈夫走后,这个家就渐渐没了温度。她想过恨,想过从此两不相欠,可真到了这一刻,看着婆婆卑微的模样,那些怨恨竟慢慢淡了下去。她伸手扶起王氏,轻声说:“娘,都过去了。只是往后,咱们得好好过日子,守着名声,别再让旁人戳脊梁骨了。”
孙柳坐在堂上,看着婆媳俩这一幕,轻轻点了点头。他拿起惊堂木,轻轻敲了一下,说:“王氏,念你主动认错,且无其他恶行,本县令就不判你刑罚,但你需牢记今日教训,日后若再敢有半点不轨,定当重罚。李氏,你蒙受不白之冤,本县令在此为你正名,姚家堡的里正也在场,回去后会向村民说明真相,还你清白。”
站在一旁的姚家堡里正连忙上前拱手:“大人放心,小老回去后定会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村民说清楚,绝不让李氏姑娘再受半点委屈。”
李氏对着孙柳深深鞠了一躬,眼里满是感激:“多谢大人为民女做主,民女一辈子都记着大人的恩情。”
孙柳摆了摆手,说:“为民做主本就是本官的职责,不必言谢。张班头,派人把刘三押入大牢,刑期一年,期满后逐出临晋县,不许再回来。王氏、李氏,你们也回去吧,好好过日子。”
衙役们押着还在哼哼唧唧的刘三退了下去,王氏和李氏也搀扶着彼此,慢慢走出了县衙。看着她们的背影,孙柳轻轻叹了口气——这世间的案子,最难断的从来不是证据,而是人心。有些错,犯了能改,可有些伤害,却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的。
案子了结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临晋县,百姓们都对孙柳赞不绝口,说他断案如神,既没屈打成招,又能巧妙地找出真相。有人说,孙大人用砖石刀锥断案的法子,比那些严刑拷打管用多了;也有人说,孙大人是看透了人心,知道真凶心里必定有鬼,才用这样的法子逼出真相。
可孙柳自己却没把这些夸赞放在心上。当天下午,他又回到了书房,拿起那本还没看完的户籍册,继续翻看。张班头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笑着说:“大人,您这案子断得漂亮,现在整个临晋县的百姓都在夸您呢。”
孙柳接过热茶,喝了一口,说:“不过是查清了一桩小事,没什么值得夸赞的。对了,之前让你查的那些欠缴赋税的农户,怎么样了?”
张班头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说:“回大人,还有十几户没缴呢。小的派人去催了好几次,他们要么说家里没钱,要么就躲着不见,有的还让家里的女人出来应付,说男人出去打工了,等回来再缴。”
孙柳皱了皱眉,说:“赋税是国家根本,不能拖欠。这样,明天你再去催一次,告诉他们,三天之内必须缴清,要是还不缴,就按律办事。”
张班头有些为难:“大人,那些农户家里是真的穷,有的连过冬的粮食都不够,要是真按律办事,怕是……”
孙柳放下茶杯,说:“我知道他们穷,但赋税不能不缴。这样吧,你去跟他们说,要是实在缴不起,可以来县衙申请延缓缴纳,或者用粮食抵扣,只要有诚意,总能想出办法。但要是故意拖欠,那可就不能怪本官不留情面了。”
张班头点了点头:“还是大人想得周到,小老明天就去跟他们说。”
第二天一早,张班头就带着衙役去了那些欠缴赋税的农户家。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去,农户家里的男人还是不在,出来应付的全是女人。有个老妇人甚至抱着孩子跪在地上哭,说男人出去打工半年了,连个消息都没有,家里实在没钱缴赋税,求衙役们高抬贵手。
张班头看着这情景,心里也不是滋味,只能回来跟孙柳禀报。孙柳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看来这些人是觉得,女人出来应付,咱们就不会为难她们。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换个法子。你去准备一些手铐脚镣,明天再去,要是那些男人还不出来,就把家里的女人都带回县衙,让她们在牢里待几天,看看那些男人还能不能躲得下去。”
张班头吓了一跳:“大人,这样不好吧?那些女人都是无辜的,要是把她们关起来,百姓们会不会说您不近人情?”
孙柳冷笑一声:“人情?他们故意拖欠赋税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国家的难处?朝廷要修水利、养军队,哪一样不需要钱?要是人人都像他们这样,国家还怎么运转?你就照我说的做,出了什么事,本官担着。”
张班头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也不敢违抗孙柳的命令,只能去准备手铐脚镣。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临晋县的百姓们都议论纷纷,有的说孙大人这是要动真格的了,有的说孙大人太狠心,连女人都要抓。
第三天一早,张班头就带着衙役和手铐脚镣,再次去了那些欠缴赋税的农户家。这一次,农户家里的男人竟全都回来了,一个个低着头,主动拿出钱或粮食,缴清了赋税。原来,他们听说孙柳要抓女人坐牢,都怕了——家里的女人要是被抓了,孩子没人管,家里的活也没人干,实在得不偿失。
看着缴上来的赋税,张班头心里松了口气,可也有些不是滋味。他回到县衙,跟孙柳禀报了情况。孙柳听了,只是淡淡地说:“我就知道他们会回来。对付这些故意拖欠的人,就得用点硬法子,不然他们永远不知道规矩。”
可这件事,却让一些百姓对孙柳有了看法。有个老秀才就说:“孙大人断案是有本事,可太过刚硬,少了几分仁厚。那些农户也是逼不得已,要是能有别的办法,谁愿意拖欠赋税呢?”
这话传到了孙柳耳朵里,他却没放在心上。在他看来,为官者,首先要做到的是公正,其次才是仁厚。要是因为仁厚而坏了规矩,那就是对国家、对百姓的不负责任。
日子一天天过去,临晋县在孙柳的治理下,渐渐有了起色。偷盗抢劫的案子少了,赋税也能按时缴清,百姓们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安稳了不少。可孙柳却没有放松,他知道,治理一方百姓,不能只靠强硬的手段,还得了解百姓的疾苦,帮他们解决实际问题。
这天,孙柳带着张班头,微服私访,去了临晋县西边的几个村子。这些村子都是山区,土地贫瘠,百姓生活困苦。他们走了大半天,来到一个叫李家村的村子,看见一个老妇人正在田埂上哭,旁边还放着一个破篮子,里面装着几个没成熟的红薯。
孙柳走上前,轻声问:“老妇人,您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
老妇人抬起头,看见孙柳穿着普通的长衫,不像是什么大官,就擦了擦眼泪,说:“这位先生,您不知道,我家老头子病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家里就靠这几亩薄田过日子。可今年天旱,庄稼长得不好,眼看就要秋收了,地主却来说,今年的租子要涨五成,要是交不上,就把我们赶出去。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来田里挖点没成熟的红薯,给老头子填填肚子。”
孙柳听了,心里一沉。他知道,临晋县有几个大地主,平日里就欺压百姓,没想到竟然还敢涨租子。他问老妇人:“那地主是谁?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说:“是城里的王地主,叫王福。他家里有几百亩地,我们村好多人都租他的地。”
孙柳点了点头,说:“老妇人,您别着急,这件事我会帮您解决的。您先回家,照顾好您家老头子,过几天我会让王地主把租子降下来的。”
老妇人半信半疑地看着孙柳,说:“先生,您真能帮我解决?那王地主可是个不好惹的人,连县衙的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孙柳笑了笑,说:“您放心,我说话算数。”
说完,孙柳就带着张班头往城里走。张班头小声说:“大人,那王福跟太原府的赵知县有关系,咱们要是动他,会不会有麻烦?”
孙柳说:“有什么麻烦?他欺压百姓,涨租子,本就是违法的事。就算他跟赵知县有关系,我也不能不管。”
回到县衙后,孙柳立刻让人去传王福。王福接到消息,心里有些纳闷——他跟孙柳没打过交道,不知道孙柳找他有什么事。但他也不敢怠慢,连忙穿上绸缎衣服,带着随从,去了县衙。
见到孙柳,王福连忙拱手:“小人王福,见过孙大人。不知大人找小人来,有什么吩咐?”
孙柳坐在堂上,面无表情地说:“王福,我听说你最近给李家村的农户涨了五成租子,有这回事吗?”
王福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孙柳竟然知道了这件事。他连忙说:“大人,是有这么回事。今年天旱,地里的收成不好,小人家里的开销也大,没办法才涨了点租子。”
“没办法?”孙柳冷笑一声,“你家里有几百亩地,每年的收入够你吃几辈子了,还说没办法?那些农户就靠几亩薄田过日子,你涨五成租子,是要把他们逼死吗?”
王福脸色一白,说:“大人,小人也是按规矩办事,租子的事,都是小人跟农户事先约定好的,涨租子也是经过他们同意的。”
“经过他们同意?”孙柳拍了一下桌子,“我今天刚从李家村回来,亲眼看见一个老妇人因为交不起租子,在田里哭着挖没成熟的红薯。你说经过他们同意,难道是他们哭着求你涨租子的?”
王福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低下头,不敢说话。孙柳又说:“王福,我限你三天之内,把涨上去的租子降下来,还给那些已经多交了租子的农户。要是你敢不办,我就以欺压百姓的罪名,把你抓起来,送到太原府去治罪!”
王福心里虽然不服,但也不敢违抗孙柳的命令。他知道孙柳是个说一不二的人,要是真把他惹急了,自己肯定没好果子吃。于是他连忙说:“大人放心,小人一定照办,三天之内,保证把租子降下来,还给农户们多交的钱。”
孙柳点了点头:“你最好说到做到,要是让我发现你阳奉阴违,后果自负。”
王福连忙拱手,灰溜溜地走了。张班头在一旁说:“大人,您这一下,可算是替百姓们出了口气。那王福平日里嚣张跋扈,这下终于有人能治得了他了。”
孙柳说:“为官者,就是要为百姓做主。那些地主豪强,要是敢欺压百姓,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人,我都不会放过他们。”
三天后,孙柳派人去李家村查看,得知王福已经把租子降了下来,还给多交了租子的农户退了钱。农户们都很高兴,纷纷说孙大人是个好官,为百姓办了实事。
可这件事,却让王福对孙柳怀恨在心。他偷偷去了太原府,找到了赵知县,添油加醋地说了孙柳的坏话,说孙柳故意跟他作对,还威胁他。赵知县本来就因为之前的婆媳案对孙柳有些不满,听了王福的话,更是生气,说要找机会给孙柳点颜色看看。
张班头听说了这件事,有些担心地对孙柳说:“大人,赵知县跟王福关系好,他肯定会找您麻烦的,您可得小心点。”
孙柳却不以为意:“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我没做错事,他就算想找我麻烦,也找不到理由。再说,我是为百姓办事,就算他告到省里,我也不怕。”
果然,没过多久,赵知县就给省里写了奏折,说孙柳在临晋县滥用职权,欺压地主,还说孙柳断案全靠旁门左道,不是正途。省里的官员看了奏折,也有些怀疑,就派了一个官员去临晋县调查。
调查的官员来到临晋县后,孙柳把他带到了各个村子,让他亲眼看看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见到调查的官员,都纷纷说孙柳是个好官,为百姓办了很多实事,还说赵知县是因为之前的婆媳案怀恨在心,才故意让王福告状。
调查的官员看了百姓的生活,又听了他们的话,心里已经有了数。他回到省里后,向省里的官员如实禀报了情况,说孙柳在临晋县治理有方,百姓安居乐业,赵知县的奏折是诬告。
省里的官员听了,对赵知县很不满,还特意下了公文,批评了赵知县。赵知县偷鸡不成蚀把米,心里虽然生气,却也不敢再找孙柳的麻烦了。
这件事过后,孙柳在临晋县的威望更高了。百姓们都把他当成了救星,有什么困难都愿意去找他帮忙。孙柳也更加用心地治理临晋县,他修水利、办学校、减赋税,临晋县的面貌一天比一天好。
可孙柳的做法,却也引起了一些人的争议。有一次,一个叫刘秀才的读书人找到孙柳,对他说:“孙大人,您治理临晋县,确实有成效,可您的手段太过刚硬,有时甚至不近人情。就像上次催缴赋税,您抓那些女人坐牢,虽然起到了效果,可也伤了百姓的心啊。”
孙柳看着刘秀才,说:“刘秀才,我知道你是为百姓着想,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用那些刚硬的手段,那些故意拖欠赋税的人会怎么样?他们会觉得朝廷的规矩可以不遵守,会越来越放肆,到最后,受损的还是百姓。我抓那些女人坐牢,也是无奈之举,我知道她们无辜,可要是不这样做,那些男人永远不会出来承担责任。”
刘秀才说:“大人,我明白您的苦心,可百姓们需要的是仁政,不是暴政。您可以多跟百姓沟通,了解他们的难处,而不是一上来就用强硬的手段。”
孙柳叹了口气,说:“刘秀才,我也想施行仁政,可有些时候,仁政是行不通的。就像那些地主豪强,你跟他们讲道理,他们根本不听,只有用强硬的手段,才能让他们遵守规矩。我不是不爱惜百姓,只是我知道,只有先立住规矩,才能让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
刘秀才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孙柳坚定的眼神,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孙柳是个有主见的人,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
日子久了,人们对孙柳的评价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说他是个难得的好官,有才能、有担当,为百姓办了很多实事;另一派说他虽然有才能,可太过刚愎自用,少了几分为官者的仁厚。
孙柳自己却不在乎这些评价。他常对身边的人说:“为官者,只要问心无愧,只要能为百姓办实事,就算有人说三道四,也没什么可怕的。”
有一次,孙柳的一个老朋友来看他。老朋友也是个官员,在邻县当县令。两人喝酒的时候,老朋友说:“柳兄,你在临晋县的名声很大,可也有不少人说你太过刚硬。你就不能改改你的脾气,跟那些官员和地主搞好关系吗?这样对你的仕途也有好处。”
孙柳笑了笑,说:“我当官,不是为了仕途,是为了百姓。要是为了仕途,我可以跟那些官员和地主同流合污,可那样,百姓们怎么办?我宁愿仕途不顺,也不愿做对不起百姓的事。”
老朋友叹了口气,说:“柳兄,你还是老样子,太固执了。不过,我也佩服你的固执。现在像你这样的官,不多了。
入秋后的临晋县,一场连绵的秋雨下了足足半个月。湿冷的空气裹着泥土的腥气,钻进百姓家的窗缝,也让县衙的案卷堆上蒙了层薄灰。这天深夜,孙柳还在书房批阅公文,窗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衙役的呼喊:“大人!不好了!城东张家洼出了人命案!”
孙柳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长衫,快步走出书房。只见张班头浑身湿透,手里提着一盏油纸灯,灯光在雨幕中摇摇晃晃:“大人,张家洼的张老栓死了,他儿子张阿牛一口咬定是邻居李二杀的,现在两家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您快去看看吧!”
孙柳二话不说,带着衙役和仵作,冒雨赶往张家洼。夜色深沉,泥泞的小路难行,灯笼的光只能照亮身前几步远的地方,耳边只有雨声和脚步声。等他们赶到张老栓家时,院里已经围了不少村民,个个脸上都带着惊恐。
张老栓的尸体躺在堂屋的土炕上,盖着一块破旧的蓝布。他儿子张阿牛跪在炕边,哭得撕心裂肺,见孙柳来了,连忙爬起来,跪在地上磕头:“大人!您一定要为我爹做主啊!是李二杀了我爹!昨天他还跟我爹吵架,说要让我爹不得好死,今天我爹就没气了!”
人群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被推了出来,正是李二。他脸色惨白,浑身发抖,连忙摆手:“大人!不是我!我没杀张老栓!昨天我是跟他吵了架,可我就是一时气话,怎么敢杀人啊!”
孙柳走到炕边,让仵作验尸。仵作掀开蓝布,仔细检查了张老栓的尸体,又摸了摸他的口鼻和手腕,站起身对孙柳说:“大人,死者身上没有外伤,口鼻处也没有挣扎的痕迹,看面色和嘴唇的颜色,像是……像是中了毒。”
“中毒?”孙柳皱了皱眉,转头问张阿牛,“你爹昨天吃了什么?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张阿牛想了想,说:“昨天我去镇上买东西,我爹一个人在家。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在院子里劈柴,还跟我说中午吃了李二送的一碗红薯粥。后来晚上吃饭的时候,他就说肚子疼,我以为是老毛病,就给他煮了点姜汤,可到了后半夜,他就没气了!”
孙柳又问李二:“你昨天给张老栓送过红薯粥?”
李二连忙点头:“是……是送过。昨天我家煮了红薯粥,看张老栓一个人在家,就给他端了一碗。可我那粥里没毒啊!我自己也吃了,我家人也吃了,都没事!”
“谁知道你是不是单独给张老栓的粥里下了毒!”张阿牛激动地喊道,“肯定是你!你因为之前的事怀恨在心,就用毒粥害死了我爹!”
原来,张老栓和李二是邻居,半个月前,李二家的鸡跑到了张老栓的田里,啄坏了几棵秧苗,两人为此吵了一架,还差点打起来。从那以后,两家就没怎么说过话。
孙柳看了看李二,又看了看张阿牛,心里有了几分疑虑。他走到厨房,仔细检查了灶台、水缸和碗柜,没发现什么异常。又走到院子里,在劈柴的地方蹲了下来,借着灯笼的光,看见地上有几片散落的叶子,颜色翠绿,像是刚摘下来没多久。
“这是什么叶子?”孙柳捡起一片叶子,问张阿牛。
张阿牛看了看,说:“是我家院墙边种的夹竹桃叶子。这叶子有毒,我爹平时都不让我碰。”
孙柳心里一动,又问:“你爹昨天劈柴的时候,有没有靠近夹竹桃?”
张阿牛想了想,说:“好像……好像靠近过。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蹲在夹竹桃旁边,不知道在干什么。”
孙柳站起身,走到院墙边的夹竹桃旁,仔细看了看。只见夹竹桃的枝条有被折断的痕迹,地上还有几滴暗红色的汁液,像是血迹。他又让人去李二家,把剩下的红薯粥和装粥的碗都拿了过来,让仵作检查。
仵作用银针试了试红薯粥,又闻了闻碗里的残留,对孙柳说:“大人,粥里没毒,碗上也没有毒。”
这下,张阿牛愣住了:“没毒?那我爹是怎么死的?”
孙柳没有说话,而是走到李二面前,问:“你昨天给张老栓送粥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他在做什么?”
李二想了想,说:“我去的时候,看见他在劈柴,手好像被划破了,还在流血。他说没事,就是不小心被柴刀划到了。”
孙柳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对众人说:“大家都散开吧,张老栓不是被人害死的,是意外身亡。”
“意外身亡?”众人都愣住了,张阿牛更是不解地问,“大人,我爹怎么会是意外身亡?”
孙柳指着院墙边的夹竹桃,说:“这夹竹桃的叶子和汁液都有毒。张老栓昨天劈柴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又碰巧蹲在夹竹桃旁边,手上的伤口接触到了夹竹桃的汁液,毒素顺着伤口进入体内,才导致他中毒身亡。李二送的红薯粥里没有毒,他没有杀人。”
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孙柳让仵作取来一点夹竹桃的汁液,涂在一只活鸡的伤口上。没过多久,那只鸡就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死了。
张阿牛看着死去的鸡,又看了看父亲的尸体,终于明白了过来,他跪在地上,对着李二磕了个头:“李二哥,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我不该不分青红皂白就说你杀了我爹。”
李二连忙扶起他,说:“没事,没事,你也是太伤心了,我不怪你。”
一场误会终于解开,村民们都对孙柳赞不绝口,说他心思缜密,能从细节中找出真相,要是换了别的官,说不定就冤枉了好人。
回到县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孙柳换下湿透的衣服,喝了一碗热姜汤,才感觉暖和了些。张班头端着早饭走进来,说:“大人,您这一夜没合眼,快吃点东西歇歇吧。您这断案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连夹竹桃有毒这种小事都知道。”
孙柳笑了笑,说:“我也是之前在书上看到过,说夹竹桃的汁液有毒,没想到这次真的用上了。断案就是这样,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要仔细观察,找到所有的线索,才能还原真相,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
临晋县有一所老旧的书院,叫“启智书院”,里面只有一个老秀才教书,学生也只有十几个,大多是家境贫寒的孩子。孙柳到任后,觉得教育对百姓很重要,就拿出自己的俸禄,重新修缮了书院,又请了两个有学问的秀才来当老师,还减免了学生的学费,让更多家境贫寒的孩子能上学。
书院修缮好的那天,孙柳特意去了书院。孩子们穿着崭新的衣服,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手里拿着崭新的书本,脸上满是兴奋。老秀才拉着孙柳的手,激动地说:“孙大人,您真是个好官啊!这书院要是没有您,早就破败不堪了,这些孩子也没机会读书了。”
孙柳笑着说:“教书育人是大事,不能让孩子们因为家境贫寒就失去读书的机会。只要他们好好读书,将来就能有出息,能为临晋县做贡献。”
可没过多久,书院就出了一件事。有个叫王小宝的学生,家里是做小生意的,比较富裕。他仗着家里有钱,在书院里欺负其他同学,还把同学的书本扔到地上,撕毁同学的作业。有一次,他甚至把一个叫陈小文的同学推倒在地,导致陈小文的膝盖擦破了皮。
陈小文的父母找到书院,要求王小宝道歉,可王小宝的父亲王掌柜却说:“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很正常,有什么好道歉的?再说,我家小宝是交了学费的,你们家小文是免学费的,凭什么让我家小宝道歉?”
陈小文的父母气得说不出话,只能去找孙柳告状。孙柳听了,心里很生气,他立刻让人去传王掌柜和王小宝。
王掌柜带着王小宝来到县衙,见到孙柳,不仅没有道歉,反而还振振有词:“孙大人,我家小宝就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就别跟他计较了。再说,我每年给书院捐不少钱,您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批评我家小宝吧?”
孙柳看着王掌柜,严肃地说:“王掌柜,孩子小不是借口。你要是不教他明辨是非,不教他尊重别人,他将来只会越来越过分,甚至可能走上歪路。书院是教书育人的地方,不是有钱人家孩子欺负人的地方。不管是交学费的还是免学费的,都是书院的学生,都应该受到尊重。”
他又转头对王小宝说:“小宝,你欺负同学是不对的。你应该向陈小文道歉,还要把他的书本和作业赔给他。以后在书院里,要跟同学们好好相处,不能再欺负别人了,知道吗?”
王小宝被孙柳严肃的眼神吓到了,低着头,小声说:“知道了,我以后不欺负同学了,我会向陈小文道歉。”
王掌柜见孙柳态度坚决,又看儿子已经认错,也不敢再反驳,只能说:“是,是,大人说得对,我以后会好好管教小宝,不让他再惹事了。”
孙柳点了点头,说:“你能这么想就好。书院是培养人才的地方,我希望每个学生都能在这里学到知识,也能学到做人的道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家小宝在书院里欺负同学,我可就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们了。”
王掌柜连忙点头哈腰,带着王小宝去书院向陈小文道歉,还赔偿了陈小文的书本和作业。这件事过后,书院里的风气好了很多,再也没有学生欺负同学的情况了。
孙柳还经常去书院,跟老师和学生们交流。他会给学生们讲一些历史故事,教他们做人的道理;也会跟老师讨论教学方法,希望能让学生们更好地学习知识。有一次,他在书院里看到一个叫李秀的女学生,很聪明,读书很用功,可因为家里穷,快要辍学了。孙柳就拿出自己的俸禄,资助李秀读书,还鼓励她好好读书,将来做个有学问的人。
李秀很感激孙柳,学习更加用功了。她对孙柳说:“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读书,将来要是有机会,我也要像您一样,为百姓做事。”
孙柳听了,很欣慰地说:“好,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只要你们好好学习,将来临晋县一定会越来越好。
孙柳在临晋县当了三年县令。这三年里,他断了很多疑难案子,为百姓办了很多实事:修水利,让农田不再缺水;办书院,让更多孩子能读书;减赋税,让百姓的生活不再那么困苦;治豪强,让百姓不再受欺压。临晋县在他的治理下,变得越来越繁荣,越来越安定,百姓们的日子也越来越好了。
可就在百姓们以为孙柳会一直留在临晋县的时候,省里却传来了公文,要调孙柳去省里任职。这个消息传来,临晋县的百姓们都很不舍。他们纷纷来到县衙,请求孙柳不要走,说临晋县不能没有他这样的好官。
孙柳看着百姓们真诚的眼神,心里也很感动。他对百姓们说:“各位乡亲,我也舍不得离开临晋县,舍不得离开大家。可这是朝廷的命令,我不能违抗。不过大家放心,我走之后,一定会推荐一个有能力、有责任心的人来当临晋县的县令,他一定会像我一样,为大家办实事,让大家的日子越来越好。”
百姓们知道孙柳不能留下来,只能作罢,但他们还是想为孙柳做点什么。在孙柳离任的前一天,百姓们自发地在县城的街道两旁摆上了香案,准备了茶水和点心。他们要为孙柳送行,感谢他这三年来为临晋县做的一切。
离任那天,天还没亮,县城的街道两旁就站满了百姓。他们手里拿着锦旗、鲜花,有的还带着自家种的水果和蔬菜,想要送给孙柳。孙柳从县衙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眼睛湿润了。
张班头走到孙柳面前,递给他一个包裹,说:“大人,这是百姓们给您准备的一点心意,有大家亲手做的点心,还有孩子们画的画。大家都希望您到了省里之后,能一切顺利,也希望您有空能回临晋县看看。”
孙柳接过包裹,紧紧抱在怀里,对百姓们说:“各位乡亲,谢谢你们!这三年来,多亏了大家的支持和配合,我才能把工作做好。我会永远记住临晋县,记住大家。我到了省里之后,也会关注临晋县的情况,要是临晋县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尽力帮忙。”
百姓们听了,都忍不住哭了起来。有的老人拉着孙柳的手,说:“孙大人,您是个好官啊!您走了之后,我们都会想念您的。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我们。”
孙柳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转身登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动,百姓们跟在马车后面,一边走一边喊:“孙大人,您慢走!孙大人,您一定要回来啊!”
孙柳坐在马车上,掀开窗帘,看着窗外送行的百姓们,心里满是不舍。他知道,自己虽然离开了临晋县,但临晋县的百姓们会永远记着他,他也会永远记着临晋县——这个他付出了三年心血,也让他充满了回忆的地方。
马车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百姓们的视线里。可百姓们还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去。他们知道,像孙柳这样的好官不多见,临晋县能有孙柳这样的县令,是临晋县百姓的福气。他们也相信,在孙柳的影响下,临晋县会一直繁荣下去,百姓们的日子也会一直好下去。
而孙柳,在去省里的路上,也在心里暗暗发誓:到了省里之后,他会继续秉持着为官的初心,为百姓办实事,为国家做贡献,不辜负临晋县百姓们的期望,也不辜负自己为官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