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车的轮胎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像是在啃咬着夜色里的寂静。李勇捏着车把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碎石子嵌在轮胎纹路里,每颠簸一下,都让他心里的不安多一分。远处,王家老宅的轮廓终于在渐浓的暮色里显露出全貌,像一块被岁月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荒芜的田埂边。
他熄了火,摩托车的“突突”声骤然停住,四周的安静瞬间涌了上来,压得人胸口发闷。风从旷野里吹过来,裹着枯草和泥土的气息,刮在脸上凉飕飕的,还带着股说不清的腥甜,像陈腐的水味。李勇跳下车,脚刚沾地,就被路边疯长的野草绊了一下——那些草长得比膝盖还高,叶片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刮得他裤腿沙沙响,草叶间还藏着不知名的小虫子,“嗡嗡”地围着他打转。
他从背包里摸出强光手电,按下开关的瞬间,一道刺眼的白光刺破暮色,吓得草里的虫子四散飞逃。光柱扫过前方的老宅,最先撞见的是塌了大半的院墙——原本该是青砖砌成的墙,如今只剩半截残垣,砖缝里长满了青苔和不知名的藤蔓,藤蔓的根须像老树皮一样,死死地扒着砖面,把残破的墙裹得严严实实。没塌的那小段墙头上,还挂着几片破烂的灰瓦,风一吹,瓦片晃悠悠的,像是随时会掉下来砸在头上。
院墙里面,荒草长得更疯,几乎要没过腰际,枯黄的草叶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仔细听,竟像是有人贴在耳边低声絮语,模糊不清,却让人头皮发麻。李勇深吸一口气,握着电筒的手又紧了紧,抬脚跨过院墙的缺口——脚下的泥土又湿又软,踩下去能陷进半只鞋,还带着股潮湿的霉味,像是底下埋了什么腐烂的东西。
光柱往前移,终于落在了老宅的朱红大门上。那门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红漆早已剥落大半,露出底下暗沉的木头,木头的纹路里嵌满了灰尘和蛛网。门上的两个铜环,本该是亮闪闪的,如今却锈成了暗绿色,锈迹像苔藓一样层层叠叠,连环上的花纹都看不清了。更让人心头发紧的是,右边的门板上裂着一道指宽的缝,从门顶一直裂到门底,风从缝里钻进去,又从门缝里挤出来,带着“呜呜”的声响,那道缝在光柱下看,像极了一张咧开的嘴,正无声地对着他笑。
李勇走到门边,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门板。“吱呀——”一声悠长又刺耳的声响突然炸开,刺破了四周的寂静,吓得他手一抖,手电光晃了晃,照在门后的阴影里,竟像是有个黑影一闪而过。他赶紧把光柱对准阴影处,却只有堆积的灰尘和散落的木屑,什么都没有。“是风吹的吧。”他低声安慰自己,可后背已经渗出了细汗,贴在衣服上,凉得难受。
门板被推开一道足够过人的缝,李勇侧身走进去,刚迈过门槛,就被眼前的景象定住了——院子正中央,一口石井栏孤零零地立在那里,青灰色的石头被岁月磨得光滑,可石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连缝隙里都塞满了,像是给石井栏裹了层湿滑的绿衣。青苔底下,还隐约能看见几道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抠出来的,歪歪扭扭的,不知是字还是符号。
最让他在意的是,井口蒙着一层厚厚的黑布。那布像是粗麻布做的,又旧又脏,布面上沾着泥点和不知名的污渍,边缘已经磨损得破烂,风一吹,布角轻轻飘起来,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那黑不是夜色的黑,而是一种沉得发闷的黑,像是能把光都吸进去,看得人心里发慌。
“寻物,到底寻什么?”李勇忍不住嘀咕出声,声音在空荡的院子里回荡,撞在残破的屋墙上,又弹回来,变成模糊的回音,竟像是有人在跟着他重复。他举起手电,在院子里扫了一圈——院子两侧是倒塌的厢房,屋顶已经没了,只剩下半截墙壁,墙壁上的窗洞空荡荡的,像一个个睁着的眼睛,正盯着他。墙角的蜘蛛网上挂着几片枯黄的树叶,蛛网又大又密,连月光都透不过去,网中央的蜘蛛一动不动,像是在等着猎物落网。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石井栏更近了些。一股更浓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还夹杂着淡淡的腥气,和他在信纸上闻到的味道有些像,却更重,更刺鼻。风又吹来了,黑布的布角再次飘起,这次他看得更清楚了——井口里面黑得发沉,连手电的光柱照进去,都像是被瞬间吞噬,看不到底,也看不到水。
李勇停下脚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他想起老赵说的“井里有张女人的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把手电的光柱死死地盯在黑布上,想看看布底下到底藏着什么,可那黑布像有生命一样,只轻轻晃动着,不肯再多露一丝底下的景象。院子里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和草叶的摩擦声,就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地响,越来越快,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