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侍宣读的声音落下,第一条“劝农桑,薄赋徭”的字眼犹在殿中回荡,如同投入古井的第一颗石子,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这一条,直指帝国根基,无人能够忽视。
短暂的沉寂后,户部尚书戴至德率先出列。他是一位老成持重的官员,掌管天下钱粮户籍,深知此条分量。他手持玉笏,躬身奏道:
“陛下,天后娘娘。‘劝农桑,薄赋徭’之言,实乃固本培元之要策。农桑兴,则仓廪实;赋徭薄,则民心安。臣,户部戴至德,附议!”
他顿了顿,开始陈述具体构想,声音沉稳:
“臣以为,当严令各道州县,详查境内可垦荒地,招募流民、安置浮客,给予耕牛、种子,并仿贞观旧例,准其‘给复’三至五载,免其租调,使其得以休养生息,渐成编户。”
“同时,需命工部协同州县,大力整修现有陂塘、渠堰,疏浚河道。尤以关辅、河南等地,去岁旱情犹在眼前,水利之兴,刻不容缓。”
“至于农具,”他目光转向工部官员所在方向,“确需大力推广江东曲辕犁、耧车等省力高效之器。可命将作监遴选图样,分发各州,并设奖赏,鼓励民间巧匠改进仿制。”
戴至德的发言务实具体,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并非简单附和。他代表了务实派官员对此条的积极支持。
工部尚书随即出列补充:
“戴尚书所言极是。工部已着手整理前代与当代农器图谱,尤以水轮、翻车、筒车等灌溉之器为重。若得朝廷明令推动,必当全力督办,使利器械布于乡野。”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如此乐观。一位出身世家、对财政颇为敏感的官员微微蹙眉,低声对身旁的同僚道:“劝农桑自是好事,然‘薄赋徭’……如今朝廷用度浩繁,边军粮饷、百官俸禄、宫室修缮,何处不需钱粮?若骤然大幅削减,恐伤国体啊。”
他的担忧代表了一部分保守势力的顾虑,担心国家财政收入受到影响。
此时,一位以清直敢言着称的御史中丞出列,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慷慨:
“陛下,天后娘娘!臣以为,‘劝农桑’与‘薄赋徭’实为一体两面,相辅相成!若只知劝农而赋敛无度,如同竭泽而渔,民力疲敝,终非长久之计。天后娘娘明见万里,提出此条,正是看到了唯有轻徭薄赋,藏富于民,方能真正激发农桑之活力,使国本稳固!臣恳请陛下、娘娘,下诏严核天下租庸调法,禁绝一切法外苛捐杂税、摊派勒索,使百姓真正得以喘息!”
这番话掷地有声,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吏治与赋税执行中的积弊,也点明了“薄赋徭”更深层的意义——不仅仅是减少数额,更是要整顿征收环节的腐败与混乱。
朝堂之上,关于第一条的讨论渐渐热烈起来。支持的官员从不同角度阐述其必要性与可行性,虽有细微分歧,但大方向一致。而心存疑虑者,或因理念,或因触及自身关联的利益,在“固本培元”这面无可指摘的大旗下,也暂时难以找到强有力的理由公开反对,只能将疑虑压在心底,或等待后续条款中更易攻讦的目标。
御座之旁,武媚静静聆听着,目光扫过争论的双方,神色平静。她知道,这第一条是基石,相对容易获得共识。她需要的就是这种务实的讨论,将她的理念转化为可执行的国策。
待讨论稍歇,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戴卿、工部及诸卿所言,皆切中肯綮。农桑乃命脉,赋徭系民心。具体细则,着户部、工部会同相关衙门,于旬日内详议章程,呈报御前。务求实效,勿尚空谈。”
她一句话,为第一条的讨论定下了基调,并明确了执行方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第一条,便在这样一种看似顺利,实则暗藏后续更大风波的气氛中,初步确立了下来。百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内侍手中那卷绢帛,等待着下一条,可能更具冲击力的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