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州,夜里
皇城下,巡逻禁军的甲叶碰撞声顺着宫墙传远。
御书房内
暗卫的身影如鬼魅般从御案后的阴影中滑出,墨色劲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单膝跪地,将信笺轻轻搁在御案一角。
徐墨原本还在看着《天下舆图》——那地图上,晋、岐、蜀、吴、定安的疆域被朱砂勾勒。
见状一顿,待展开一看,只有寥寥七字:“晋入境,杀李星云!”
烛火摇曳,映得徐墨的脸色忽明忽暗。
李嗣源要杀李星云?!
徐墨心下满是惊异。
李嗣源是什么人?大唐册封的晋王——李克用义子,如今三晋的实际掌控者。
这些年他在太原稳扎稳打,一边打着“复兴大唐”的旗号收拢人心,一边暗中蚕食周边势力,手段阴鸷却步步为营。
而李星云呢?大唐正统后裔,是多少心向李唐的旧臣眼中的“希望”,更是李嗣源一直以来用以装点门面的“幌子”——这枚棋子不想想怎么攥在手里,还要杀他?!
“大唐晋王,追杀大唐后裔……”徐墨低声重复着,“他想做什么?自毁根基?!”
这话问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当年李克用顶着“晋王”的头衔招兵买马,多少旧唐老兵因这层身份投奔麾下,若此刻公然杀了李星云。
便是坐实了“叛唐”之名,这层大义的皮没了,三晋内部怕也要生乱。
李嗣源不会这么蠢!
除非……徐墨的眼神骤然一凝,烛火在他眼底跳了跳,映出一丝了然。
除非有什么东西,比“大唐”这层外衣更重要,重要到让他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除掉李星云这个“障碍”。
可这又是什么?土地?兵力?还是某个足以颠覆中原格局的盟约?
徐墨手指在舆图上滑动,从太原划到凤翔,又从凤翔移到成都的方向,眉头越皱越紧。
他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关键的线索。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的脚步声,伴着一声通报:“大王,种大人、敬大人求见。”
“让他们进来。”徐墨收起思绪,将信笺放在案上。
门轴转动,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御书房。
走在前面的种桵依旧是那身灰色锦袍,身后的敬翔则是身着深紫色朝服。
两人刚要屈膝行礼,徐墨已从御案后站起身,虚扶了一把,随后指了指御案下的两张紫檀木椅,示意两人坐下。
待两人坐下,便将那封短笺递了过去,“看看这个。”
种桵先接过信笺,只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随即递给身旁的敬翔。
敬翔眯着眼看完,手指在信笺边缘轻轻摩挲,忽然抬头,与种桵对视一眼。几乎是同一瞬间,两人异口同声道:“漠北!”
这两字一出,徐墨眼神瞬间一凝,这才反应过来:“倒是把他忘了!”语气里满是杀意!
昔日真假李星云之争搅得天下动荡,各路诸侯为探清虚实、抢占先机,纷纷率军齐聚长安。
一时间这座古都成了群雄逐鹿的棋盘。
耶律阿保机自然也是来了,他既想掺和这趟浑水,可又不愿以漠北王的身份公然入场落人口实。
便披着蜀军甲胄,混入蜀军队伍,亲自带着数千轻骑,潜入了长安。
彼时徐墨正坐镇长安,麾下暗卫遍布天下,耶律阿保机的行踪早被探得一清二楚。
而长安城里诸侯云集,局势本就错综复杂,多一个耶律阿保机也掀不起太大波澜。
徐墨便懒得追究他潜入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默认了他的存在。
可徐墨倒是没料到,耶律阿保机不仅敢来,还在他的地盘上纵容手下劫掠。
消息传到徐墨耳中时,他那平和的脸色也是瞬间沉了下来。
这场好戏的席位,是他给的,既然他不想坐,那就别坐了!
随着麾下数千轻骑被灭,耶律阿保机却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经此一事,徐墨与漠北彻底结下了仇。
待耶律阿保机回漠北后,平定内部叛乱后,数次在边境部署兵力,伺机报复。
后来耶律阿保机去世,述里朵掌权,漠北对徐墨的敌意更是毫不掩饰,数次派铁骑在边境挑起冲突,烧杀劫掠边境村落。
若不是徐墨这些年稳扎稳打,招兵买马,兵力日渐强盛,怕是早就被漠北的铁骑扰得边境不宁、民心惶惶了。
“李嗣源定是与漠北做了交易。”种桵的声音打断了徐墨的回忆,他指着舆图上晋国边境数州,语气带着几分思索。
“只是不知,李嗣源究竟许了漠北什么好处,能让述里朵甘愿出兵助他灭岐?”
敬翔也点了点头,接过话:“述里朵那个女人,野心比耶律阿保机在时更甚,若无足够的代价,她绝不会轻易出兵。”
“三晋的城池、粮草?恐怕都入不了她的眼。”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心中猜测着晋与漠北交易的筹码——他们并非没往燕云十六州的方向想过。
只是那片土地乃是中原北方的门户,是抵御漠北铁骑的天然屏障,实在不敢相信李嗣源会如此疯狂,竟愿将这等要地拱手让人。
徐墨却在此时开口,眼神锐利地落在舆图上燕云十六州的位置,语气笃定:“他许的,定是燕云十六州!”
种桵和敬翔闻言皆是一怔,随即眉头紧锁。
敬翔捋了捋胡须,沉声道:“大王所言……臣等并非未曾想过,只是燕云十六州事关天下,李嗣源他……真敢如此疯狂?”
“他有何不敢?”徐墨反问。
“李嗣源这些年一直想吞岐灭定安,可岐国占据凤翔,地势险要,他缺的,正是漠北那支能打破僵局的铁骑。”
“而述里朵要南下,最想要的便是燕云十六州——若能拿下燕云,漠北铁骑便可长驱直入,中原再无险可守。这交易,对他们而言,各取所需。”
“可他为何要杀李星云?这与燕云十六州的交易有什么关系?”敬翔眉头皱得更紧,依旧想不通这一环。
这个问题又将众人拉回了原点。徐墨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太原”和“凤翔”之间划了条线,缓缓道:“李星云虽无实权,却是大唐正统。
种桵眼睛一亮:“大王的意思是,李嗣源杀李星云,是为了向漠北表忠心?”
“很有可能。”徐墨点头,话锋却一转,眼底多了几分玩味,“只是,他李嗣源派去的人,未必能杀得了李星云!”
种桵和敬翔闻言一愣,一时没明白徐墨的意思,徐墨却继续道:
“李星云身边有不良人相助,自身武功也非庸手,这些年在江湖与朝堂的夹缝中数次死里逃生,哪是那么容易被杀的?李嗣源想取他性命,没那么容易!”
“子振,竟之”徐墨语气凝重几分,“立刻草拟一份文书,送往蜀、吴两国。告诉杨溥与孟知详,李嗣源以燕云十六州为引,勾结漠北,欲灭岐国!”
“若岐国覆灭,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
“劝他们,共御异族唐贼!”
两人起身应道:“臣遵旨!”
待两人离开,徐墨朝着阴影处开口。
“派人打探,确认漠北的兵力是否调动。”
“另外,密切关注李星云的行踪——若他真遇了险,保下他!
话音落下,房内阴影中一道黑影消失!
待日后时机成熟,他以‘护大唐后裔’之名收拢人心,再顺理成章接过大唐衣钵,取代李唐正统!
岂不比李嗣源那等引狼入室的行径,更名正言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