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到了最为炎热的时候,空气里弥漫着暑气。
一个黑发,扎着双羊角辫,穿白黑红三色字符衣服,系铜钱的红腰绳女孩,正背带黄色符纸的大背包堵在绸缎庄对面的茶摊前。
“大叔,问你个事——”她踮脚扒着茶桌边缘,嗓音戳破茶摊的原本的闲聊声,“见过不良人没?黑衣裳儿,腰上挂块令牌的那种。我找我弟弟!”
茶桌旁喝茶的汉子手一抖,热茶洒在衣襟上也顾不上擦,猛地往后缩了缩,像是被烫到似的。
他飞快扫了眼街对面两个摸差牌的灰衣汉子,喉咙吓得一滚,抓起桌上的草帽往头上一扣,连茶钱都没付,推着旁边的独轮车就往巷子里钻。
只留下句含糊的“不知道!别问我!”
萤勾皱着眉,看着汉子慌慌张张的背影,又转头盯上了不远处挑着菜担的老妇。
老妇刚把一筐青菜摆在路边,见这小丫头晃着羊角辫走来,还没等她开口,就吓得慌忙挑起担子。
踉跄着往街尾跑,嘴里还念叨着“造孽!真是造孽啊!”
接连问了三个摆摊的、两个路过的,不是慌着躲就是干脆捂住耳朵跑,连句正经回话都没捞着。
萤勾手紧了紧,脸色有些不满——但她必须找到人!
她晃着羊角辫,顺着青石板路往前走,眼角忽然瞥见街角药铺的竹帘掀开条缝,掌柜的正探出头往街上看。
她见状,赶紧直冲过去,扒住药铺的柜台边:
“掌柜的,问你个事儿——见过不良人没?黑衣裳,腰上挂块破令牌的那种。我找……”
话未说完!
药铺掌柜的手指猛地顿在抓药的小秤上,秤砣“当啷”掉在柜面上。
他比刚才那些人镇定些,却也飞快扫过街对面的灰衣汉子,压低声音道:“去去去!小丫头片子别瞎问!”
“这俩字是能随口提的?定安王的规矩忘了?沾边就杀头!”
“杀头?”萤勾吓得一退,眉梢挑得老高,“问个人还杀头?你们定安王这么凶!”
“你这孩子——”掌柜的急得跺脚,眼尾余光瞥见那两个灰衣汉子已经往这边挪了挪脚步,忙抓起柜上的药杵作势要打,“再不走我喊官差了!”
“喊就喊呗。”萤勾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凑了凑,圆眼睛瞪得溜圆,“官差来了我也问!我就问个人!你们怕什么怕!”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炸起阵杂乱的脚步声。
三个皂衣官兵提着刀冲过来,为首的刀疤脸眼神像钩子,直勾勾盯在她身上:“就是你这丫头!刚才在街面上问不良人?!”
街上的人瞬间作鸟兽散——挑担的货郎往巷子里钻,卖糖葫芦的老汉推着车踉跄着跑,方才药铺的老板也赶紧将店面关上,只剩萤勾站在空荡的街上。
那刀疤脸凶得很,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随后梗着脖子道:“我找我弟弟!”
“你弟是不良人?!”刀疤脸踹开脚边的萝卜,伸手就抓她的胳膊,“定安王有令,是不良人就砍头!”
萤勾吓得往后缩,脚底板却蹭到了石阶,眼看就要摔在青石板上,脸上也扭曲起来。
“不要……”
突然,一阵疾风掠过街面。
不是巷口的穿堂风,是带着凌厉气劲的风,卷得地上的青菜叶打了个旋。
萤勾只觉得后领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道提了起来,还没等她喊出“放开我”。
眼前的街景就开始飞速倒退:药铺的竹帘、茶摊的幌子、刀疤脸惊怒的脸,全都成了模糊的残影。
她慌乱中抬头,才看清那人——那人蒙着块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对眼睛,一身粗布长衫被风掀起,身上还带着草药的苦味。
他的手稳稳扣在她的后领,力道不重却挣脱不开。
“喂!你谁啊?放开我!”萤勾踢蹬着腿,羊角辫上的红绳甩得乱飞。
蒙面人没说话,身形再次一闪,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竟从两家铺子的屋檐间掠了过去。
很快,不远处传来刀疤脸气急败坏的吼声:“人呢?给我追!往巷子里追!”
不过几息的工夫,他们就落在了条窄巷里。
蒙面人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
“你到底是谁?”萤勾揉着被攥得发红的后领,踮着脚仰头看他,圆眼睛里满是警惕,却又藏着点好奇。
“哦,我知道了!你也是来找不良人的?还是……你就是不良人?”
蒙面人侧过脸,语气平淡道:“找不良人做什么?”
“找我弟啊!”萤勾立刻梗着脖子回答。
蒙面人取出怀里的布包,没接话,接着从布包里摸出个油纸包递过去。
萤勾犹豫了一下,但闻到香味,还是接了——里面是两块麦饼,还带着余温,咬一口能尝到芝麻香。
她饿了大半天,啃着,圆眼睛却没离开他:“喂,你见过不良人吗?你要是见过,就告诉我呗,我不告诉别人。”
“刚才那些人都不敢说,你肯定知道!”
说着,她还先前几步,眼睛死死盯着蒙面人。
“见过又如何?”他忽然反问,“他们帮不了你,还会连累你。”
“萤勾瞬间炸了,把麦饼往怀里一揣,又往前冲了半步,“我找我弟弟!你是不是怕他们的人?所以不敢说?”
随后,她笃定地看着蒙面人:“刚才你跑得那么快,肯定是怕!”
她的声音太响,蒙面人脸色微变,刚要抬手捂住她的嘴,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刀疤脸带着人追来了!
还夹杂着“妈的,小逼崽子,肯定藏这了!给我找!”的呵斥声。
蒙面人眼神一凛,不再犹豫,俯身就将萤勾往怀里一抱。
萤勾惊呼一声,只觉得耳边风声又起,眼前的砖墙瞬间成了虚晃的影子。
她下意识地搂住他的脖子,嘴里却没停,喊道:“你快放我下来!”
这一次的速度比刚才更快,快得让她睁不开眼。
等她再稳住神时,已经站在了亳州城外的一片芦苇荡边。
风卷着芦苇花飘落在她发间,远处的城墙成了模糊的黑影。
蒙面人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从布包里摸出个青白玉瓶递到她面前:“瓶里是药,路上若碰伤了就敷。”
萤勾接过瓶,手指捏着冰凉的玉瓶,忽然想起什么 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呢!以后我找到我弟弟,怎么谢你啊!”
蒙面人足尖已经点在了芦苇荡的边缘,他看了眼她怀里没吃完的麦饼,忽然沉声道:“别再随便跟人提找不良人!”
萤勾还想再喊,可话音刚落,那道影子就猛地往后一掠,足尖踏过芦苇梢头,只留下一道残影。
等她追出两步,眼前只剩一片芦苇荡。
“喂!我叫阿姐!”她对着芦苇荡大喊,声音里带着股犟劲,“你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