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晋府内庭院。
凉亭架在一池碧水之上。
左侧的李嗣源一身玄色锦袍,倚在椅里,姿态松弛。
他手中捧着只青瓷茶盏,不时抿上一口,目光落在池中游动的金红锦鲤上,神色闲适。
右侧的孟知详却坐得笔直,一袭蓝衣。
目光频频望向庭院入口,又转头看向气定神闲的李嗣源,似有话说,最终却只是重重呼出一口气,指尖在石桌上无意识地敲出轻响。
李嗣源身后,站着巴尔。
他的目光锐利,扫视着庭院四周的动静。
凉亭四周,两排通文馆刺客呈扇形散开,面具遮脸,只露出一双双警惕的眼睛,来回巡视。
突然,一阵劲风毫无征兆地掠过庭院。
通文馆刺客们猛地抬头,目光如炬地扫视着四周的草木与廊道。
“咻——”
一道黄红相间的身影从众人身边掠过,落在凉亭入口。
巴尔见状,上前一步,手已按在了腰间的弯刀上。
李嗣源却是抬手一挥,巴尔动作一顿,虽仍面带警惕,却还是缓缓退回了原位,只是目光依旧紧紧锁在李茂贞身上。
余下的通文馆刺客们也已围了上来,长剑直指李茂贞。
“放肆!”李嗣源突然放下茶盏,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几分呵斥,“岐王乃我三晋贵客,不得无礼!”
“还不退下!”
刺客们闻言,纷纷收剑入鞘,躬身退回到凉亭四周。
李嗣源这才转向李茂贞,脸上堆笑道:“岐王,别来无恙。”
一旁的孟知详也颔首道:“岐王。”
李茂贞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他走到凉亭中央的空位上坐下,一旁侍女见状连忙上前,为他添上一杯热茶。
待三人坐定,李嗣源率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凝重:
“岐王,蜀王,如今定安势大,天下半入其手。而徐墨又野心勃勃,前不久刚吞并了潭州,下一步,恐怕就要对咱们动手了。”
李茂贞闻言,没有应答,反而缓缓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热茶。
随后他放下茶盏,淡淡道:“恐怕,你是怕定安伐晋,才有今日之邀的吧?”
一句话直接点破了李嗣源的心思。
李嗣源闻言,非但不恼,反而笑了起来,语气从容:“怕?以我晋国如今的体量,虽战不过定安,但好歹能守住这太原一亩三分地。”
“可二位呢?”
他突然起身,将一只青花大茶碗倒扣在桌上,碗底朝上,象征着势大的定安。
随后,他从桌上拿起三只小茶杯,整齐地放在大茶碗对面,一字排开。
“这三只茶杯,便是你我三家——晋、蜀、岐。”
李嗣源指着茶杯,语气郑重,“如今定安就像这只大茶碗,三家任意皆非定安之敌手”
“可若是三家合力,便是定安带上了一个‘面和心不和’的吴,也决不会是对手!”
他的话音落下,凉亭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三人不语,各怀心思。
…………
待凉亭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嗣源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眼底冰冷。
“大王。”巴尔上前一步,垂首拱手。
李嗣源没有回头,语气平淡:“漠北那边如何了?那笔交易,他们应了?”
“是。”巴尔应声,却顿了顿,又道,“只是大王,漠北王庭要的‘诚意’太过……属下担心这是引狼入室。”
“引狼?”李嗣源没有转身,他抬手打断巴尔的话,眼神锐利。
“如今徐墨野心勃勃,李茂贞心怀鬼胎,孟知详首鼠两端,不把漠北卷进来?”
“如何驱狼吞虎?!”
他走到池边,金红锦鲤在水中穿梭,鳞片泛着细碎的光。
他右手微抬,五指虚握,白色内力如附在掌上。
那内力瞬间锁住一尾游过的锦鲤——鱼身刚一被内力裹住,便挣扎着摆尾,却还是转瞬间腾空,落入掌心。
锦鲤在掌心里微颤,他又开口:“对了,不良人那边,新的不良帅选出来了没有?”
巴尔垂首应声:“还没有消息。自袁天罡死后,不良人内部四分五裂,各舵主争权,选帅之事拖了快半年了。”
“拖?”
这一个字刚出口,李嗣源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
他猛地攥紧五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的锦鲤瞬间被白色内力与指力双重箍住——只听“噗”的一声轻响。
鱼鳞混着血水从指缝渗出,原本颤动的鱼身瞬间僵直,再无半分生机。
他眼底闪过一抹骇人的厉色,掌心里的血水顺着指缝滴落在青石板上,晕开一小片暗红:“可本王,等不及了!”
当初洛阳八万晋军,一日尽丧!可他早备好了甲兵支援,书信往来确认,可就晚了那么一瞬!
太过诡异,徐墨的人没那么快。若不是不良人在暗中搅局,他怎么会败得那么惨?!
他转过身,眼底的厉色几乎要溢出来:“这些年,本王忍着不找不良人算账,是想借力。可现在……”
他抬手拍在石桌上,三只小茶杯晃了晃,其中一只翻倒在地,摔得粉碎。
“本王忍到极点了!若新帅再选不出来,或不肯与本王合作——”
他顿了顿,厉声道:“那就别怪本王,连同洛阳的仇,一并算清!”
巴尔闻言,心下一颤,随后恭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