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迷仙阵内,万象纷呈,光怪陆离。
孙悟空正自狂怒,以无上蛮力轰击着周遭不断生灭的幻境。天宫仙阙在他棒下崩塌,幽冥鬼蜮被他煞气冲散,父母慈颜、流沙沉沦之景亦如泡影般破灭。然而,那百目金光所化的领域韧性十足,更兼幻象随灭随生,无穷无尽,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侵蚀着他的战意与理智,让他如同陷入蛛网的猛虎,空有滔天之力,却难以挣脱。
就在他怒火炽盛,几乎要不顾一切催动混沌魔猿本源硬撼大阵根基时,一股清凉、浩瀚、带着熟悉气息的弱水之力,如同无声的溪流,悄然渗透进这片金色的迷离世界。
“沙师弟?”孙悟空金睛一亮,躁动的心绪莫名平复了几分。
沙僧的身影在金光中缓缓凝聚,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淡蓝色的水样光华,将那侵袭神魂的迷惑之力隔绝在外。他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变幻莫测的金光领域,仿佛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皮影戏。
“大师兄,此阵依托地脉七情,演化虚妄,蛮力难破。”沙僧的声音透过纷乱的幻象,清晰地传入孙悟空耳中,“需得寻其本源,断其根基。”
“本源?根基?”孙悟空一棒扫灭一片幻化出的天兵天将,烦躁道,“这鬼阵法千变万化,哪里去找什么本源?”
沙僧没有回答,而是缓缓闭上了双眼。他不再用眼睛去看那些惑人心神的幻象,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体内那奔腾不息的弱水大道之中。
弱水,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亦能……映照本源,追溯真实!
他以自身澄澈道心为镜,以弱水大道为引,去“映照”这片金光迷仙阵的本质!
刹那间,在他“心镜”之中,那万千幻象、无尽金光纷纷褪去了华丽的表象,显化出其最根本的形态——那是一片由无数细密、坚韧、闪烁着情欲光泽的“丝线”交织成的巨大罗网!这些情丝一端连接着盘丝岭的地脉灵气,另一端则汇聚向大阵核心,那百眼魔君所在之处!
而在那无数情丝汇聚的核心,沙僧“看”到了一只庞大无比、通体金光璀璨、生有百目的蜈蚣虚影!那正是百眼魔君的本命元神与阵法核心的结合体!更让他心神一震的是,在那蜈蚣虚影的眉心正中,一点极其隐晦、却散发着冰冷混乱气息的暗红印记,正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不断将一丝丝混沌气息注入整个大阵,使其威力倍增,也使其性质变得更加诡异难缠!
“找到你了!”沙僧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湛蓝神光爆射,直指那蜈蚣虚影眉心的暗红印记!“大师兄!攻其眉心那点暗红印记!那是阵法核心,亦是混沌源头!”
孙悟空闻言,精神大振!火眼金睛瞬间锁定沙僧所指方向,果然在那纷乱的金光深处,窥见了一点不谐的暗红!
“好!看俺老孙破了你这乌龟壳!”
他长啸一声,不再理会周遭滋扰的幻象,将全部精气神凝聚于金箍棒之上!暗金色的混沌魔猿之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奔涌,金箍棒乌光内敛,却散发出撕裂诸天、破灭万法的恐怖意蕴!
“破——妄——一——棒!”
一棒出,并非追求极致的速度与力量,而是蕴含了孙悟空对“真实”与“虚妄”的领悟,直指那一点暗红本源!
棒影所过之处,那坚韧无比、蕴含七情六欲的金光丝线竟如同遇到了克星,纷纷断裂、消融!万千幻象如同破碎的镜面,轰然崩塌!
“什么?!不可能!”坐镇阵眼的百眼魔君脸色剧变,他感觉到自己与阵法的联系正在被一股霸道无比的力量强行斩断!更让他惊恐的是,那隐藏在他元神深处、带给他力量也控制着他命运的混沌印记,竟被对方精准地锁定!
他想反抗,想调动整个盘丝岭的地脉之力,但那根看似缓慢、却仿佛蕴含着定鼎乾坤力量的乌金铁棒,已然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点在了他那元神虚影的眉心之上!
“不——!”
暗红印记在金箍棒触及的瞬间,爆发出最后刺目的光芒,一股充满不甘与怨毒的混沌意志试图反扑,却被孙悟空棒中蕴含的混沌魔猿本源死死压制!
“咔嚓!”
仿佛琉璃破碎的轻响。
那点暗红印记,连同其内蕴含的一缕混沌分神,在孙悟空这凝聚了信念与力量的“破妄一棒”下,彻底粉碎、湮灭!
“噗——!”
百眼魔君如遭雷击,本体猛地喷出一口腥臭的绿色血液,背后那百只金光闪闪的眼睛虚影瞬间黯淡、闭合!他周身气息如同泄气的皮球般急剧衰落,那与地脉相连的感觉也被强行切断!
笼罩盘丝岭的金光迷仙阵,失去了核心与动力源,发出一声哀鸣,那巨大的金色光罩如同阳光下的泡沫,迅速消散、瓦解。
雾气散尽,重现朗朗乾坤。
孙悟空持棒而立,暗金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百眼魔君。
沙僧也显出身形,落在孙悟空身侧,目光平静。他体内弱水大道奔腾不息,方才以心镜映照本源,让他对“御”之真意的理解更加深刻,那层通往大罗之境的壁垒,似乎只剩下薄薄一层。
“妖道,还有何话说?”孙悟空金箍棒指向百眼魔君。
百眼魔君惨笑一声,眼神涣散:“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恨……只恨未能完成尊上之命……”
“尊上?”孙悟空眼神一厉,“说!你那尊上究竟是谁?为何屡次三番与我等为难?”
百眼魔君却只是摇头,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不再言语。他体内那被混沌印记控制多年的元神,随着印记破碎,也开始自行崩解。
沙僧忽然上前一步,伸手虚按在百眼魔君头顶。弱水光华流转,并非搜魂,而是以其大道之力,追溯那刚刚消散的、与混沌印记相连的最后一丝因果痕迹!
一幕模糊的画面瞬间掠过沙僧心间:无尽的混沌气流,一座若隐若现的古朴道观,一个背对众生、气息仿佛与大道融为一体的青袍身影……
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那道背影带给沙僧的压迫感,却远超他见过的任何存在!甚至……还在镇元子、观音菩萨之上!
“是他……”沙僧收回手,脸色凝重地看向孙悟空。
孙悟空从他眼中读懂了信息,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虽然依旧不知那青袍道人的具体身份,但对方那深不可测的实力与隐藏在幕后的手段,都让他们感到一股寒意。
“大师兄,沙师弟!你们没事吧?”猪八戒和唐僧见阵法已破,连忙跑了过来。
孙悟空摇了摇头,看着气息彻底断绝、化作原形(一只巨大的金蜈蚣)的百眼魔君,又看了看周围恢复清明的山岭,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速速离开。”
他知道,打杀了这百眼魔君,恐怕已经彻底惊动了那幕后黑手。接下来的路,必将更加凶险。
沙僧默默点头,他感受着体内那蠢蠢欲动、即将突破的弱水大道,又想到那惊鸿一瞥的混沌道观与青袍背影,心中并无畏惧,反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弱水三千,终将汇海。
道途漫漫,吾亦往矣。
师徒几人不再耽搁,迅速收拾心情,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的盘丝岭。
而就在他们离去后不久,那百眼魔君尸体上空,一缕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悄然汇聚,化作一只冷漠的眼眸,注视着他们离去的方向,片刻后,又悄然消散于天地间。
远在混沌道场中的林凡,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弱水溯源……倒是小瞧了你。不过,棋子……终究是棋子。”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西行路的前方,那里,一场更为宏大、更加无法回避的劫难,正在缓缓拉开序幕。